第二百零七章 格局之变(四)(第2/3页)

“崔兄是一国右相,是我大唐的顶梁柱,现在国事繁乱,小弟一人压力实在太大,希望崔兄能早一点康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在试探着对方,崔圆是萌生退意了,但这退的前提是右相必须仍在崔家的手中,但在局势尚不明朗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提半个退字。

而裴俊一直便在关注崔圆的病情,他甚至比崔圆自己都了解得透彻,他很清楚已经很难再站起来,那么这个右相之位,他崔圆是不让也得让了,并不是恋栈这个位子,而是他不会让自己长时间地一个人大权独揽。

当然,右相之位牵涉到整个朝局的权力结构,这绝不是一次探病便能决定的事,这涉及到权力的重新整合,如果崔圆是个铁血右相,他必然会在崔寓接任右相之前,先替他铲掉一切绊脚石,除去所有会威胁到他崔家利益的官员,包括裴俊、楚行水,甚至韦谔。

可惜他做不到,一场蜀中之战已经悄悄改变了崔、裴两家的力量对比,仅关中的兵力对比,裴家便远大于崔家,更要命的是裴俊掌握着潼关要塞,他若不答应,崔家的山东军便进不了潼关,而张焕又占领了陇右,山东军更是无法借道,裴俊在关中的实力已经隐隐在崔圆之上。

不仅是兵力,大唐的最高决策机关——内阁,自从李勉入阁后,内阁的权力平衡已经倾向于裴俊,朝廷格局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如此,裴俊怎么可能甘心为次相,而现在,崔圆的病情便成了裴俊夺取右相的最大机会。

崔圆非常清楚裴俊的套路,他第一步先是打压请他为右相的呼声,提出‘事无巨细,皆遵旧例执行’但这只是他摆出的姿态,让天下人相信,朝廷内仍然是团结祥和,他裴俊绝无夺取右相的野心,而第二步便是今天来探望病情,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试探,看他崔圆肯不肯主动让位,若不肯,他的第三步立刻就要出来。

崔圆心中一阵冷笑,他倒要看一看,裴俊的第三步是怎么走棋?

想到这,崔圆取过几本奏折递给裴俊道:“这几本折子我已经批了,调整蜀中税赋的方案很好,可以使朱泚取财无道,而崔庆功贪功冒进导致兵败,他又是征南大元帅,该承担主要责任,韦谔承担次要责任也很公平,不过裴相似乎还忘了一人。”

“相国说的是张焕吧!”裴俊淡淡一笑道:“这本折子是要拿到大朝中三读通过,张焕官职卑小,尚不能与他二人相提并论,所以没有放在一起,而是另开一折。”

“官职卑小?”崔圆冷笑一声道:“按庆治二年的朝规,凡从三品上前官员的任免都必须在大朝上三读通过,张焕无论陇右节度使,还是冠军大将军都已是正三品衔,如何不能在大朝中三读?或许是老夫病久,尚不知大朝规矩有变,请裴相国教我!”

裴俊呵呵一笑,连忙解释道:“崔相不必动气,我是说崔庆功和韦谔是被免职,而是张焕却是升职,放在一起似乎不妥,并非说他不在大朝中三读。”

崔圆却并没有止步,他依然穷追不舍道:“既然说到升职,我有一言就不能不说,蜀中战事正急,张焕却趁机占了陇右,诚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这里就不说他夺取了韦家的什么,而是他这一举动确实影响了征蜀将士的士气,在蜀中大败一事上他也有责任,希望裴相国能明白这一点。”

裴俊笑意已去,他亦争锋相对道:“影响征蜀将士士气或许有这个可能,但他在朱匪进攻汉中,长安岌岌可危之际从陇右出兵蜀中,逼退朱匪,这又大功于社稷,功过可抵,但我以为他在河西击败了吐蕃大将马重英,守土有功,当受封赏。”

……

裴俊的马车在长安的大街上飞驰而行,车厢里光线昏黑,裴俊半躺在软榻上连连冷笑不止,自己这段时间做出不问右相的姿态,就是想得到他崔圆的回应,眼看新年大朝在即,他却没有任何表态。

今天的一次试探终于让裴俊看出了崔圆的底线,崔圆丝毫不提让出右相的意思,这就说明他的右相之位是绝对不会让给自己,而是让崔家继续把持。

裴俊冷哼了一声,实力高低决定权力大小,现在双方实力对比已变,他崔圆却不知进退,难道他又想重蹈张破天之路吗?

“调头,去永嘉坊!”裴俊低声下令道,这个时候,他需要得到张焕强有力的支持。

……

长安正月初一的夜晚寒气袭人,大街上冷冷清清,极难看见过往的路人,偶然只有穿街过巷的食郎,挑着担子在寒风中吆喝,为了养家糊口而在寒冷的夜里奔波。

此刻夜尚未深,离坊门关闭还有一个时辰,长安人要么在家里陪伴妻子,要么在酒楼中与亲朋聚会,一叙新年之志。

在东市大门附近的一处避风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食摊,摊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矮矮胖胖,笑容可掬,颇似一只土拨鼠,正手脚麻利地烧水煮面。

他并非生来就高兴,在一个时辰前,他还愁眉苦脸地挑着担四处吆喝,希望能有人吃他一碗热腾腾的肉末面,赚几文铜钱给女儿买一方花手帕回去,但他在寒夜里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卖掉两碗面。

他的笑容来自于二十几个吃面的客人,准确地说坐在食摊上的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对年轻的恋人,而其他人似乎都是那男子的手下,他们远远地蹲着,每人手里端着一碗面狼吞虎咽地吃着,大多数人已经在吃第二碗,这让摊主尤为开心。

这对年轻的恋人自然就是崔宁和张焕了,他们刚刚逛完东市,张焕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晚饭,虽然秀色可餐,但弟兄们却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谁也不敢吭声,走到东市门口正好看见这个小面摊,张焕便招呼弟兄们吃饭。

崔宁虽然也没有吃晚饭,但她却不喜欢在外抛头露面吃东西,她没有要,而是用手掌托着香腮,饶有兴趣地望着张焕热乎乎地吃面。

女人是一种感性动物,她若爱上一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对她好,就算他一无所有,她仍然会一往情深地跟着他,崔宁也是这样,虽然她明知张焕与父亲是朝中对头,但她仍然义无反顾地痴恋着张焕。

他们已经相识两年,他们的爱情经过萌芽、经过绚烂的花期、经过青涩平淡的果实期,现在终于到了成熟的季节。

“你在想什么?”张焕将面汤喝完,他忽然发现崔宁正含笑望着自己,连忙抹了一下嘴,不好意思地笑问道。

崔宁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忽然向摊主招了招手,指着张焕道:“再给他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