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3/19页)

亨利说,“两三年前的时候,皇帝在德国时,不是说他的大腿有过毛病吗?他们说那种天气不适合他。可话说回来,他的领土范围内有其他的气候。而在我的王国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找不到任何变化。”

“哦,我想都柏林那儿更糟。”

亨利无可奈何地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我骑马出去的时候,百姓冲着我喊叫。他们从沟渠里起来,就凯瑟琳的事情对我大喊,说我应该把她接回来。如果我说他们应该回自己家里去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发号施令,他们会怎么想?”

即使天放晴朗后,国王的忧虑也没有减少。“凯瑟琳,”他说,“她会逃走并举兵来攻打我。你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她告诉过我她不会逃走。”

“而你认为她决不会撒谎吗?我知道她撒谎。我有证据。她对自己的贞节问题就撒谎了。”

哦,又是这个,他疲倦地想。

亨利似乎不相信武装卫兵的能力,不相信那些门锁和钥匙。他认为查尔斯皇帝招募的某位天使会让他们全部都消失。出行的时候,他会带上一把大铁锁,还专门带着一个仆人,好把大锁锁在他的房门上。他吃的东西要检查是否有毒,睡觉之前还要检查床铺,看是否藏有武器,比如说缝衣针;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担心自己睡着之后会被人谋杀。

* * *

秋天: 托马斯•莫尔日渐消瘦,他原本就从来不胖,现在则变成了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他让安东尼奥•蓬维希给他送些吃的进去。“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卢凯塞知道怎么吃。我倒是愿意自己送,但如果他病了,你知道人们会怎么说。他喜欢吃鸡蛋,不知道还喜欢别的什么。”

对方叹了口气。“牛奶布丁。”

他笑了。现在是吃肉的日子。“难怪他长不好。”

“我认识他已经四十年了,”蓬维希说。“差不多是一辈子,托马索。你不会伤害他的,对吧?请向我保证,在你可能的情况下,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

“你为什么以为我跟他一样呢?你瞧,我没必要给他施加压力。他的家人和朋友会给他压力的。对吧?”

“你就不能随他去?不管他吗?”

“当然可以。如果国王同意的话。”

他安排梅格•罗珀尔去探视。父女俩手挽着手,在花园里散步。他有时从治安长官住处的一扇窗户里看着他们。

到了十一月,这项策略宣告失败。正如你出于好心在街上捡回一条狗,没想到它回过头来,朝你的手上猛咬你一口。梅格说,“他告诉我,还让我转告他的朋友们,任何形式的宣誓都将与他无关,如果我们听说他宣誓了,我们就要相信他是被强迫的,是因为他受到了虐待和酷刑。如果有人把一份有他签名的文件交给枢密院,我们就要明白那不是出自他之手。”

现在要求莫尔宣誓支持《至尊法案》,该法案将国王在过去两年里所获得的权力和地位集中为一体。正如有些人所言,它没有使国王成为教会的首脑。它说他是教会的首脑,而且始终都是。如果人们不喜欢新思想,就让他们保持旧思想好了。他们如果要先例,他就有先例。还有一项将在新年里开始生效的法案界定了叛国罪的范围。否定亨利的头衔或司法权,以书面或口头形式攻击他,说他是异教徒或教会分裂分子,都将是叛国罪。有了这项法律,就能对付那些散布恐慌、说西班牙军队会马上开过来帮玛丽小姐夺取王位的修士。有了这项法律,就能对付那些在布道时大肆攻击国王的权威、说他在把自己的臣民跟他一起拖下地狱的神父们。对于一位君王来说,要求他的臣民说话礼貌,这不过分吧?

人们对他说,这真是新鲜,连说话也可能叛国,他说,不,你一定要知道,这很陈旧了。这只是把法官们已经用自己的智慧界定为习惯法的东西变成了成文法。这是一种把问题解释清楚的方法。我完全赞成这样清清楚楚。

在莫尔就此再一次拒绝宣誓后,一份针对他的议案被提交上去,他的财产将被没收归王室所有。他现在没有释放的希望;或者准确地说,希望取决于他自己。他的职责是去看他,并告诉他不再允许有人探视,也不再允许去花园散步。

“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看的。”莫尔抬起头,透过高高的窗户,朝那片狭窄的灰色天空看了一眼。“我的书还会留给我吧?可以写信吗?”

“暂时还可以。”

“还有约翰•伍德,能留在我这儿吗?”

是他的仆人。“是的。当然。”

“他偶尔会带给我一点消息。据说,国王在爱尔兰的军队里爆发了汗热病。而且是在一年里这么晚的时候。”

鼠疫也在爆发;他不会告诉莫尔这个,也不会告诉他整个爱尔兰战役败仗连连,钱像水一样流了出去,而他但愿当初听了理查德的话,自己去了那里。

“汗热病会夺去很多人的生命,”莫尔说,“而且是转眼之间,还是在他们年富力强的时候。就算你逃过这一劫,你也没有能力去跟那些野蛮的爱尔兰人作战了,这是毫无疑问的。我记得梅格染上它的时候,差点儿死了。你得过吗?不,你从来不病,对吧?”他漫无目的地聊着,接着抬起头来。“告诉我,安特卫普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据说廷德尔在那儿。据说他过得很艰难。他不敢走出那些英国商人的家门。据说他被关起来了,差不多跟我一样。”

这是事实,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事实。廷德尔一直在清贫和默默无闻中辛勤工作,现在他的世界已经缩成了一个很小的房间;而在外面的城里,根据皇帝的法律,印刷商们遭到火烙和挖眼,无数的男女教徒因为自己的信仰而丧生,男人被砍头,女人被活埋。莫尔在欧洲仍然有一张结实的网,一张用钱编制的网;他相信这几个月来他的人一直在跟踪廷德尔,但尽管他想尽办法,而且还有史蒂芬•沃恩督阵,他们还是未能查清在那座繁忙的城市里穿行的英格兰人中,哪些是莫尔的人。“廷德尔在伦敦会更安全,”莫尔说。“在你的亲自保护之下,你这位错误的包庇者。好了,看看今天的德国吧。你也看到了,托马斯,异端邪说会把我们带向何方。它会把我们带到明斯特,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