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4:后勤和供应(第4/5页)

铸造火炮的工艺最初是铸钟工发展起来的,只有他们知道如何把熔化的金属汁浇铸为大型物品(这项技术是8世纪发明的),他们使用的金属是当时认为唯一能抵抗火药冲击的青铜。然而,16世纪期间,人们开始试验铸铁;最初的产品只能在海上使用,因为铁炮造得比青铜炮厚重,好足够结实,能吸收火药的后坐力。后来,所有攻城用的大炮和船上的火炮都用铁来铸造了。与此同时,对铸造技术进行试验改进后,生产出的青铜野战炮也比过去好用了许多。1734年受雇于法国政府的瑞士人让·马里茨(JeanMartiz)认识到,炮管如果先铸成实心,然后再镗削出内膛,要比像铸钟那样铸成空心的更好。镗削可以使弹丸和炮膛契合得更紧密,因此减少达到某个射程所需的火药,最终减轻火炮的重量,增加其机动性。在马里茨的时代,镗床靠水力驱动,还没有达到足以镗削炮膛的力量,但马里茨的儿子造出了非常合用的镗床,也因此而被任命为吕埃尔皇家兵工厂主管,后来又被擢升为法国所有其他国有铸炮厂的主管。

英国在1774年引进并抄袭了法国镗床,但一直到火药时代结束,法国国家兵工厂生产的大炮仍然优于所有其他欧洲国家的大炮,这主要归功于伟大的炮兵专家让·格里博瓦(JeanGribeauval)在1763—1767年间推行的标准化和合理化进程;他造的大炮到1829年仍在法军中服役。不过到那时,工业革命释放出来的商业力量开始出现压倒国家兵工厂之势;最后国家兵工厂终于不敌,这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以蒸汽为动力从煤矿中挖出大量的煤,再用煤将炉中的铁矿石化为铁水后进行大规模制造,这成了一本万利的生意。到19世纪中期,成功的制铁商掌握了大量的资金,只要银行家同意某个事业有利可图,马上可以拿出钱来投资。最初投资的热门是铁路、火车、铁甲船和工业机械;随着陆军(和海军)日益扩编,制造舰只、炮场和士兵所需要的大大小小的各式枪炮成了诱人的赚钱机会。英国的一位液压设备制造商威廉·阿姆斯特朗(William Armstrong)在读了关于大炮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效用的报道后,认定是“把军事工程提高到目前机械制造水平的时候了”。他很快开始为陆军制造大型线膛火炮,为海军制造的火炮更大;1857—1861年之间,他设在埃尔斯威克(Erswick)的工厂制造出了1600门后填式线膛炮。不久,同是英国人的惠特沃思(Whitworth)也涉足大炮制造,和阿姆斯特朗竞争;他们两人都享受政府补贴来试验对大炮的改进,但也都遇到了来自海外的竞争。

德国埃森的钢铁制造商阿尔弗雷德·克虏伯在1850年以前就开始试验用钢制造枪炮,并在1851年的世界博览会上展出了后膛填弹的钢制大炮。钢这种金属不易加工,人们对它的特性尚未完全掌握,克虏伯做的许多试验品都太脆,试验时一发炮炮筒就爆裂了。最后他终于掌握了相关的技术,1863年,他得到了俄国的大量订单,生意开始盈利。到19世纪末,许多军队都装备了克虏伯制造的口径从77毫米到155毫米的钢炮(1914年他研制出了420毫米口径的大炮),但那些军队不包括英国、法国、俄国和奥地利的军队,俄奥两国自己也建起了兵工厂。克虏伯生产的11英寸口径的舰炮在性能上比英国13.5英寸口径的舰炮更优越。

与此同时,在私人企业手中,小型武器制造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类私人企业的中心在美国。主要集中于康涅狄格河谷的美国发明者和制造商率先采用了“零件互换”的概念。他们使用以水为动力,后来由蒸汽驱动的自动或半自动铣床高速准确地按要求制造出各个零件,因此而完全去除了用手工打磨零件使其合榫这一成本昂贵的环节。19世纪50年代期间,来福枪迅速取代了滑膛枪;制造来福枪只需半熟练工人就行,由他们把筐子里以上述流程做出的零件组装起来;卖方可以保证,买方买到的所有来福枪都是同等质量。这个流程很快也用于生产新来福枪使用的金属弹壳,英国的伍尔维奇兵工厂在19世纪50年代安装了重复性弹壳加工机器,产量很快就达到每天25万颗。

出于对产量过剩和国内市场饱和的担心,军火制造商不停地寻求比现有产品更新的设计,并向海外开拓新市场。这方面美国人又是站在发明者的前列。法国在1870年提出了枪炮匠一直孜孜以求努力完善的一种武器——机关枪——的实用模型。这种机关枪比较粗陋,而且只是半自动的。包括瑞典的努登费尔特(Nordenfeldt)和美国的加德纳(Gardner)在内的好几个发明者你追我赶地争相研造性能更优越的商业模型。胜出者是美国人海勒姆·马克沁(Hiram Maxim);他1884年成立的公司生产的机关枪名副其实,每分钟能射出600发子弹,靠的是一个利用每一颗子弹爆炸时产生的能量来驱动的机制;马克沁机关枪的枪手实质上不过是穿军装的工业流程操作工人,因为他做的事只限于扣动机关枪的扳机,再就是使用机械装置把枪口转来转去进行扫射。

1914年卷入世界大战的所有国家的军队都配备了机关枪和杀伤力较小但原理一样的后装弹小口径连发步枪。这些枪支的射程是1000码,500码内可以准确命中,在战场上立刻成为防御的法宝;冒着它们的火力发动步兵攻击会遭受惨重损失,甚至全军覆没。从步兵挖掘战壕作为藏身之处以躲避倾泻而来的钢铁之雨那时起,将领们就一直在苦思破解之道。最先尝试的办法是增加大炮的部署,结果却是双方的火炮互相消耗,战场被毁,加之国内的炮弹制造业和接近前线的军需供应不堪重负。第二个办法是坦克的发明,但生产出来的坦克数量太少,坦克也速度太慢、太不灵活,无法根本性地改变战局。大战接近尾声时,双方都寄希望于新发明的空中工具来打击削弱对方国民的士气和生产能力;然而,那时的重型飞机和飞艇都不具备改变大局的攻击能力。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不是因为高级指挥层发明或使用了新的军事技术,而是因为工业生产对人力的无情消耗。德国在这场“物资战”(Materialschlacht)中败下阵来几乎是个偶然,协约国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成为战败国,而俄国在1917年也的确尝到了参战的苦果。不断扩大军队,购买越来越昂贵的武器——这些就是各国总参谋部对政府建议的办法,说靠它们可以确保和平;如果战争爆发,也可以靠它们赢得胜利;但既然各国都如法行事,这些措施所产生的效果就都互相抵销掉了。胜败双方都被供应和后勤的负担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