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上面提到耶律阿保机这个例子,似乎说明民心可用,给奶就行,虽然权谋得很,却大略验证了孟子仁政王天下的说法。那么,孟子说得既然在理,为什么当时没什么人听他这个理呢?问题在于,这只是事情的一面,事情还有另一面,那就是枪的问题。其实这个道理,现代人都明白得很,无非就是胡萝卜加大棒而已。那么,要想“王天下”怎么个王法?道理很简单:枪、奶不偏废,战略战术不含糊。

用孟子的话说就是:“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抢腰恨,奶腰组,沾撩沾书八酣虎。”

我该举例子了:清朝入关。

扬州十日狠不狠?狠!

嘉定三屠狠不狠?狠!

文字狱狠不狠?狠!

但是,康乾盛世呢?

这段历史,我要具体讲例子呢,呵呵,很现成,以前写过一篇文章,正好拷贝粘贴拿来抖搂抖搂。但是,非常不好意思,这篇文章写得比较严肃。可是呢,咱们也该严肃一回了,因为这个话题实在是很沉重的啊!好,拷贝粘贴开始——

扬州,有过繁华的一面,在张祜“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的诗句里;有过奢靡的一面,在杜牧“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暗游”的诗句里;有过狂放的一面,在欧阳修“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的词句里。一千多年过去,这座“淮左名都”又是新一番的升平场面。瘦西湖里,当真修建起了一座“二十四桥”,桥头的石刻上,记述着桥的栏杆数量以及各处的尺寸,都暗合于“二十四”的章法,想来月明之夜、玉人吹箫的排场还在扬州人的怀念之中。

人们想见扬州的华贵,早些的记载可见于五世纪刘宋时期的文人鲍照。鲍照在他的名文《芜城赋》当中,追想汉代以来的扬州(旧称广陵,治所和今天稍有不同),车水马龙、摩肩接踵、歌吹沸天。然而,鲍照当时眼中真实的扬州则是一片废墟,刚刚经历过竟陵王刘诞与宋孝武帝长达七十天的战争,成为一座荒城,而刘宋王朝也正一步步向覆灭的悬崖走去。

城市的生命力总是难以想象的旺盛,及至隋朝开国之后,扬州再次繁荣起来,隋炀帝在扬州营造的迷楼几乎是中国历史上唯一能够与秦始皇的阿房宫和宋徽宗的艮岳并称的巨型离宫建筑群,富甲天下的扬州是隋炀帝这位荒淫的君王最为钟爱的城市,大运河上锦帆千尺,琼花观里琼花万朵,直非人间景象。但奢华的背后往往埋藏着祸根,隋炀帝也正是在这里被亲密的禁军统领宇文化及缢杀,尸体被葬在城北十里风景如画的雷塘,隋王朝于是土崩瓦解。

朝代更迭,扬州在唐代再度复苏,与广州、泉州并列为三大港口城市,风气开化,酒醇香暖,正是杜牧笔下的扬州胜景,徐凝“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诗句更是唐代扬州的最佳写照。但好景依然不长,到了黄巢起义之后,混战连绵,战火也波及扬州,一座美丽的城市再次沦为人间地狱:孙儒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历数对手的种种罄竹难书的罪恶,而他自己,为取得战争的胜利,竟然纵起大火,把偌大扬州城烧为瓦砾,更有甚者,率军驱赶扬州的青壮男子与女子渡江,老弱者则被屠杀以充军粮,人相食的惨剧就在中国大地上既非空前也非绝后地上演着。

朝代再次更迭,宋代的扬州刚刚有了新的复苏,却在1129年和1161年两次被金兵攻破,使词人姜白石留下了“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的黍离之悲,一阕《扬州慢》千古传为名篇。而无人怀疑的是,扬州城还会如以往一般再次繁华起来。

人们想见扬州的华贵,最近的历史当属清代乾嘉年间,那个时候,扬州因为变成了一座盐商的城市而空前地富庶起来,城市风情,沈复曾在《浮生六记》当中不惜笔墨地做过绚烂的描绘。那时的扬州百姓,经历着中国历史上三大盛世之一的“康乾盛世”,把家乡城郭经营得远盛于唐人诗句中的灿烂。这段时间,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谓是扬州历史上的一个鼎盛时期,然而,这一时期的出现却也带给了人们一些难以解答的疑问。

时间再向前追溯一百余年,1645年5月(按清历是顺治二年,按南明历则是弘光元年)的一段插曲,也许被扬州人过快地忘记了。

那是晚明时节,崇祯朝刚刚结束,确切地说,是南明弘光年间,史可法作为明政府硕果仅存的栋梁之才正在督师扬州,准备迎战多铎的军队。

依照《世祖实录》的记载,1645年5月13日,多铎的军队开到扬州城下,试图招降史可法一众官员,遭到拒绝,于5月20日攻克扬州城。

这段记载过于简略,但也足够让人吃惊,因为从5月13日兵临城下到5月20日破城而入,仅仅用了七天的时间!在一切有关史可法驻守扬州的记载中,守城之前的准备工作是大张旗鼓并且慷慨感人的,所有的动作都在暗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会是一场空前的艰苦卓绝的保卫战,但是,仅仅七天时间,扬州城便即告破,而且,这七天之中,真正的守城战其实只发生了一天。之后,清军攻入城内,在十天的时间里几乎屠尽了这个历史上久负盛名的繁华之所。这一段惨剧,史称“扬州十日”。

史可法的扬州守卫战和随之而来的“扬州十日”为后人提出了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问题所涉及的层面已经远不止于扬州一座城池。首先是,扬州的攻城者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守城者又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在通常概而述之的历史记载里,攻打扬州的是豫亲王多铎所统率的清军,而事实上,仅仅在多铎向扬州进军的路上,就有大批的汉人军队前来投靠,降军总兵力接近十四万,若加上之前投靠多铎的汉人军队,这个数字则更惊人地接近了二十四万,远远超过了满人军队的数量总和。这其中,有些军队本应是响应史可法的招募而驻守在扬州前线的。

在全国的大背景下,投降清军并为清军在自己祖国的版图上攻城略地、立下汗马功劳的汉人绝对不在少数,扬州之战只是其中一个单独的例子而已,供人窥一斑而知全豹。这类的事情首先是提出了一个道德底限的问题,投靠异族统治者而大肆屠杀同胞,这种做法为什么竟然获得了如此众多的响应者?!在这个问题的背后是,这样的一大批人群对国家与民族的认同感是怎样的?换句话说,对祖国的誓死报效与无条件的忠君思想在这样的乱世当中有多少人是义无反顾的坚持者?“国家”这个概念到底具有怎样的内涵,怎样被大众所接受、所认可?如果改朝换代的统治者并非异族,他们又会怎样看待投靠与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