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儿头王充(第2/2页)

前不遇于鲁,后不遇于齐,无以异也。前归之天,今则归之于王。孟子论称竟何定哉?夫不行于齐,王不用,则若臧仓之徒毁谗之也。此亦止或尼之也,皆天命不遇,非人所能也。去,何以不径行而留三宿乎?天命不当遇于齐,王不用其言,天岂为三日之间易命使之遇乎?在鲁则归之于天,绝意无冀;在齐则归之于王,庶几有望。夫如是,不遇之议一在人也。【王充说:孟老前辈,你先前说过在鲁国没受到老板的重用,后来又讲自己在齐国没受到老板的重用,这两次的遭遇在本质上不都一样吗?那为什么你把在鲁国的“不遇”归咎于老天爷,却把在齐国的“不遇”归咎于齐王呢?这好像说不通吧?况且,在齐国没受重用,不也是因为和臧仓一样的小人到处给你使坏吗?再者,你离开齐国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在昼城足足逗留了三天,你说这是希望齐王改变主意,可是,如果“不遇”是天意,三天时间还能使老天爷改变主意不成?看看,哼哼,在鲁国就归咎于老天爷,一点儿不抱希望;在齐国就归咎于齐王,还期待齐王能改主意。孟老前辈啊,话都被你一个人说了!】

孟子去齐,充虞涂问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矣。由周以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乎?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而谁也?吾何为不豫哉?”【王充又要攻击怨天尤人和舍我其谁这节了。对了,王充引的《孟子》会和原本《孟子》在字句上有小小的出入,这很正常,古籍一般都这样。】

夫孟子言五百年有王者兴,何以见乎?帝喾王者,而尧又王天下;尧传于舜,舜又王天下;舜传于禹,禹又王天下。四圣之王天下也,断踵而兴。禹至汤且千岁,汤至周亦然,始于文王,而卒传于武王。武王崩,成王、周公共治天下。由周至孟子之时,又七百岁而无王者。五百岁必有王者之验,在何世乎?云“五百岁必有王者”,谁所言乎?论不实事考验,信浮淫之语;不遇去齐,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贤效与俗儒无殊之验也?【王充质疑:孟老前辈,你说每五百年就有王者兴起,拜托,你亲眼看见来着?来,我掰手指头给你数数,帝喾、尧、舜、禹,这四位都是平治天下的圣人,可人家是一个接一个出来的,可不是每隔五百年才出来一位。这是说时间短的,咱们再说说时间长的:从夏禹王到商汤王是一千年,从商汤王到周朝开国也是一千年。周代始于周文王,周文王传给周武王,周武王死后,周公旦和小孩子周成王一同治理天下,七百年之后才有你孟子。把时间轴仔细这么一看,哪有什么五百年的轮回规律啊?老前辈啊老前辈,你可让我怎么说你,你说话也太不严谨了,还有,你离开齐国的时候还表现出一脸的不高兴,你的学生都注意到了,你呀,看来也是个大俗人啊!——打断一下王充,我来说两句:孟子所谓五百年的轮回规律确实出语很不严谨,可王充的论据更不严谨。王充接着对这个问题还论了半天,但看头不太大了,所以从略。】

“五百年历史一轮回”,如果是一位白发长者站在泰山之巅,手抚五缕长髯,用沧桑的声音点头感叹出这样一句话来,我们一定会觉得感动,觉得真是这么回事,这就是历尽沧桑的长者对历史人生的深切感悟。可你要追问他一句:“您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嗯,那老者会怎么回答呢?如果是我,我就会高深莫测地一笑,答一句:“有些道理是要用岁月来体会的。”说完,我就转身离去,注意:一定得迎着太阳走,这样从你的角度看上去我才更像高人。

——这就是一个中国风格的答案。其实深究起来,轮回的观念在世界各地的古文明里是普遍存在的,古人看着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一定觉得奇怪:怎么冬天完了也不接一个新季节呢,怎么又是春天了?

我们现在读《孟子》,其实前人对这些古代典籍的研究又何尝没有轮回?章太炎就琢磨过这个有趣的现象,他以为:从汉朝起,经学先有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分,往后又变成南北两派之分,再往后又变为宋学和汉学之分,最后又回到今文和古文之分。

人生的轮回又何尝不是如此?根据我的观察,我们俗人们大致有两种轮回式的生活轨迹。一种是:中学生的时候是追星族,念大学了变成愤青,刚工作的时候是小资,工作一些年之后就成雅皮了,雅皮之中精英无数,成为被新一代人追捧的对象;还一种是:中学生的时候是不良少年,不良少年也会变成愤青,从愤青成长为庸俗的中年胖子。——呵呵,玩笑归玩笑,不过人生体会之中总是会有兜圈子的感觉,把它上升到理论高度,就成了轮回观了。当然,更多的轮回观是认同螺旋上升的模式而不是原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