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宫易主,最柔弱的李治当上了太子

一、承乾谋反

齐王造反很快就被平定。

实际上李祐身边只有一群胆大妄为的无赖狂徒,根本不足以成大事,李世勣大军未到齐州叛乱之火已被扑灭,一个七品兵曹参军,凝聚起一只千人左右的队伍,趁夜突袭齐王府,轻而易举将李祐及其爪牙全部抓获,解往长安。

李世民见到这个无父无君且无知无能的儿子,既愤怒又难过,可李祐擅杀大臣、举旗造反、私置百官、招募军队,条条皆不赦之罪,即便李世民有恻隐之心也无法保全。于是将李祐贬为庶人,赐其自尽;并将阴德妃之弟阴弘智等心腹党徒全部处死。

曾经弑兄、杀弟、杀侄的李世民做梦不会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了断亲生儿子的性命。然而他还没有从李祐之死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又一起惊天巨案被牵连出来。

在审问李祐党徒时,有人揭发阴弘智与东宫卫士纥干承基有交往,于是有司又逮捕纥干承基加以审问,没想到这一问之下竟勾出另一起阴谋——太子李承乾也策划谋反!

其实从李世民流露出废立之念那一刻开始,这场争斗已经脱离了掌握。虽然在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臣坚持下收回了改易太子的念头,但身居太子之位的李承乾却如坐针毡。他位子不稳天下尽知,虽说这次躲过一劫,李泰依旧磨刀霍霍,时刻窥觊太子之位;更重要的是他与父皇的隔阂似乎已经无法弥合,称心的死也令他对父亲更添几分怨恨。毕竟父皇还不到五十岁,随着岁月增加,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重提废立之事?舅舅无忌的态度到那时会不会改变?刚正不阿、直言敢谏的魏徵已经死了……思来想去李承乾陷入恐惧,要突破困局办法只一个,像父亲昔日一样发动政变夺取皇位。

纥干承基为自保,供述了太子的种种策划。他重金收买禁军将领李安俨,监视父皇举动;曾设想以生病为由引诱父皇探视,设下埋伏刺君杀驾;他还与驸马都尉杜荷、开化公赵节歃血为盟,共举大事;就在李祐事起之后,他还大发狂言:“东宫西墙距大内不过二十步,要兴兵夺位也是我,岂能轮到李祐那小子?”

有司匆忙上报,李世民闻讯如五雷轰顶,忙将李承乾拘禁宫中,诏令长孙无忌、房玄龄、杨师道等共审此案。

李承乾心灰意冷,一切罪行供认不讳,继而又供出两个响当当的大人物——陈国公侯君集、汉王李元昌!

侯君集是李世民当秦王时就追随左右的老臣,在玄武门那场搏杀中出力甚多,又统领大军辛苦西征攻下吐谷浑、高昌两国。凌烟阁功臣的画像未干,其中一个就造了反,简直是当着天下人扇了李世民一记耳光!汉王元昌虽是御弟,才二十出头,李世民待其甚厚,赏赐过于诸王,当年还常一起切磋书法;杜荷不仅是驸马,娶了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女儿城阳公主,更是良相杜如晦之子;开化公赵节是李世民姐姐长广公主和前夫赵慈景所生之子,是李世民的外甥——这场未遂的政变不仅是大唐社稷的危机,更是李氏家族的悲剧。

李世民简直无法面对这事实,宠信的、亲爱的、重用的人一个个背叛他,究竟为什么?难道他是隋炀帝那样的无道昏君?

夜已三更李世民愁苦难眠,独自来到监禁太子的宫殿。

李承乾同样没入睡,这个素来骄横乖张的太子如今披头散发独坐榻前,守着一盏孤灯。烛光映照着那年轻的脸庞,原先的暴戾、急躁、桀骜全然没了踪影,也并未忧愁恐惧,反而显得异常平静,或许失败也是一种解脱吧。

“父皇。”没有泣涕赌咒的哀求,也没有睚眦尽裂的呐喊,承乾只是轻轻呼唤一声,兀自闷坐在那里。

李世民一步步走近这个深爱且深恨的儿子,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萌出一丝怯意,酝酿许久才开口:“朕哪里亏待你,为何图谋不轨?”

李承乾无力地摇摇头:“父皇明知故问么?我贵为太子,更何所求?若非李泰欲图我位苦苦相逼,我何至于行此险路?这就像……”话说一半他却顿住了,惨惨一笑,“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世民似木头般立在那里,再无言可问。他知道儿子想说什么:“这就像你当年杀兄囚父一样!”上行下效,父为子纲,还有什么好问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谁叫他政变夺位根基不正?谁叫他动念废立重蹈覆辙?世事轮回,天理昭彰,这不过他是该得的报应啊……

李世民沉默半晌,终于哀叹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而去。可当他迈出殿门那一刻,又听李承乾在背后咕哝道:“孩儿自作孽无可怨,但父皇若将李泰立为太子,那便成全了他的阴谋,我死难瞑目!”

兄弟相争有如仇雠,当年的悲剧无可避免地重演了,李世民胸中郁闷,却无从发泄、无人倾诉,愁思凝结彻夜无眠,第二日还得强打精神临朝。无论如何这一案总得有个结果,这不仅是对罪行的审判,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该如何处置承乾?”李世民满脸无奈扫视群臣。

朝堂之上寂寂无声,所有人低头不语——如何处置皇帝真不知道吗?李祐如何处置的?谋反者唯死尔!可已经赐死李祐,短短两月间又要再处死一个皇子,而且是太子,情何以堪?但若不杀便是破坏法度,杀李祐而不杀李承乾岂非厚此薄彼?群臣左右为难,只能报以沉默。

李世民见他们毫无所动,越发心如刀绞,却只能唉声叹气。然而哀叹声未息,有个年轻的绿袍小官斗胆站了出来——通事舍人来济。

在群臣的讶异目光中,这个六品小官举笏上奏:“惩罪固是国法,亲亲亦为大德。陛下不失慈父之恩,使太子得尽天年,则善矣!”这回答明显照顾了皇帝残存的那点儿父子之情。群臣谁都没反驳,所有人都不忍看皇帝如此痛苦。

李世民正式颁诏,太子承乾废为庶人,流放黔州(今四川彭水);汉王元昌理应处死,念其宗室身份赐其自尽;陈国公侯君集参与阴谋暗蓄死士,理应阖门诛灭,念其旧日功勋免一幼子死刑;其余杜荷、赵节、李安俨、贺兰楚石等皆夷灭。

太子众僚属虽未通谋也有失职之罪,除一个谨慎有德的于志宁外,其他人自张玄素、孔颖达以下尽皆免官,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致仕的致仕;李世民又迁怒昔日力保承乾的魏徵,竟派人将亲手为这位直臣撰写的石碑推倒,取消新城公主与魏叔玉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