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储位之争波及内廷(第5/5页)

“陛下过誉,犬子顽劣不才。”房玄龄心知肚明,他这二儿子不怎么成器,好勇好武性情粗率,不惹祸已属万幸,他是绝不敢使其面君的;没想到这小子走魏王的路子,还是冒出头来,糟糕糟糕!

“虎父无犬子,房公过谦。”李世民对房遗爱的印象倒是不错,“你们两个进来……你们一是我李家贵戚之子,一是我大唐功臣子弟,当多自勉励不负祖志,修文练武报效国家。”

“谢陛下教谕。”二人恭敬再拜。

“起来。”李世民细细打量二人相貌身姿,“你们成婚没有?”

“尚未娶亲。”

“朕给你们个大恩典。今宫中巴陵、高阳两位公主待字未许,朕见你二人才貌出众,又系高门子弟,愿将女儿出降,你们可愿意?”

柴令武、房遗爱怎会不愿?忙叩首:“谢陛下洪恩,愿报效皇家肝脑涂地!”

李世民大袖一挥:“报效皇家理所应当,肝脑涂地就不必了,朕可不愿女儿守寡,哈哈哈……”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认定今日之事他父子必有预谋——固然柴绍和房玄龄是贵戚重臣,但皇帝也不可能仅以一面之识就草率配婚,这必定是李泰长期美言的结果,就是要当群臣的面公然宣布。虽然不少人心存异议,但皇家婚姻谁好作梗?只得举酒相庆:“恭贺陛下。”

只一个人没向皇帝恭贺,国舅长孙无忌。他满脸肃然坐在那里,待群臣呼贺完毕倏然端起酒杯,朝身旁的房玄龄眼前一举,冷冷道:“恭喜宰相!”

房玄龄悚然——国舅认为我攀附魏王!

群臣都被这一幕怔住了,半晌无人出声,连御座上的李世民都觉尴尬。在旁战战兢兢的杨师道端杯而起:“姻缘难得……是、是该恭喜宰相才对……”这一句打破了沉默,群臣也三三两两向房玄龄恭喜,这尴尬的气氛总算应付过去。

大家品着杯中酒,各怀心事,唯有李世民兴致盎然:“战事告捷,《括地志》将成,朕两位女儿也有了夫婿,今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驾临魏府也当有所表示,朕宣布大赦天下,延康坊附近坊人租客全部免税一年!”

“皇恩浩荡!”群臣齐声欢呼,但欢呼之后却是静谧的沉默。

魏徵低头注视着皇帝刚赏的黄金佩刀——此刀千斤之重啊!皇帝想用尊崇和美誉压得我不再说话。可是不行啊!太子一时顽劣尚可收拢规劝,而废长立幼破坏宗法,李唐子子孙孙夺位之争将永无休止。玄武门前手足相残血流成河,先帝已误,今上不可再误!苟利社稷,死生不避,莫说金刀挂在我身上,就是钢刀架在脖子上,老夫也要阻拦到底!

长孙无忌一杯接一杯喝着,仿佛想用美酒熄灭胸中怒气——都是我外甥,手心手背全是肉!为什么要争?天下之主真那么好当?那是责任,是辛劳!两个都不省心,还是小雉奴最懂事!老儿房玄龄,若非玄武门事前我把你找来,焉有今日富贵?攀附李泰是欲谋子孙前程还是要与我争权?亏我那苦命的妹妹临终之前说你好话,你竟挑唆我两个外甥手足相斗……其心当诛!老夫饶不了你!

房玄龄看着跪在门外的儿子,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身为臣子谨守本分,皇上说什么听什么就行了,为何非要伸一脚进去?如今的富贵还不够么?国舅欲专权久矣,与我早有芥蒂,你又招了一位公主进门。常言道“娶妇得公主,无事登官府”,驸马真那么好当?以后我房家还有太平日子过吗?你把老子我也拖进去了,叫为父怎么办?恪守嫡长,还是跟着你一条道走下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师道紧紧攥着酒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如履薄冰半辈子,这宰相当得实在窝囊。身为前朝宗室,我谁也得罪不起,除了和稀泥还能怎样?魏徵力保太子,房玄龄恐怕要支持魏王,我怎么办?唉,随遇而安吧。

为李泰而大赦天下,皇帝用心太明显,太迫切了,这个风放出去,恐怕朝廷中承风顺旨支持李泰的人就会陆续出现。世事轮回,又一场储位争夺已敲响战鼓,这不仅是两个皇子的争斗,还事关满朝文武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

殿堂之上忽然安静了下来,只闻乐声清扬,连厢房内的几位才人都感觉到这氛围不对头。武媚斜倚门框——她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她感到的只有无奈,仅仅一屋之隔却不能面君,她真的还有希望吗?还有……那个晋王。为何自从看过一眼,那身影就牢牢印在心里?因为他的俊秀容貌,还是因为他独特的气质?或许都不是,只是太寂寞。

十四岁就开始侍奉中年天子,那不是爱,顶多是对天子的崇敬,甚至没有崇敬也要装出崇敬,她从没遇到甚至没幻想过年貌相当举案齐眉的如意郎君,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也从没被人真的爱过……

红日西斜,折腾一天的才人们也感觉疲倦了,唯有徐惠还在那里清点着收回来的酒器。崔才人打个哈欠,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唉!拿人家手短,魏王的钗环珠宝恐怕不是白送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