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神奇的取证(第2/2页)

但此刻人圈之内并非毫无声息,现场审讯正不失时机地进行。当一应证据都摆在田槐面前之时,宋慈只对他轻轻一言道:“田教头,杜员外差你去请泥瓦匠,并非为了修缮房屋,你且说说,是做什么?”

田槐倒也算得是条汉子,到此时,他也无所谓惧怕了。从三更之后到现在,搏杀有过,惊骇有过,一千种他从没想过、没见过、没经历过的事儿都一齐来袭。虽然他也不明白,这完全不见影儿的地面何以会再现出人影,这一切都是怎么被弄出来的,但自己那曾在黑暗中干过的事儿毕竟这般昭然若揭、无法遮藏。他斜眼望一下杜贯成,又见杜老爷颜面失色,惊骇、恐惧使得他颌下的亮须都在颤抖。尤其是宋通判刚才对他田槐的那一声问,仿佛被讯的不是他田槐,而是杜贯成。

“田教头,到这时,你还不肯招吗?”宋慈注视着田槐的表情,又问。

一阵沉默。田槐抬起头,就地一叩,说道:“回大人,田某闯荡半生,从未见过大人这样料事如神的官员,田某服了!”

此时,宋芪与秋娟已快步赶到现场。与许多乡民一样,她们看不到圈内的审讯,只能在外圈听。宋芪希望听到父亲的声音,可是没有。她听到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源源不断地招供。那声音虽然不大,倒也一字一板,并不含糊。

原来,正如宋慈所料,田教头杀一个穷泥匠,确实是受人所差,其中果然另有图谋。案情与“赈济放粜”密切相关。

那日,李宗勉召见宋慈的结果,竟是相爷支持了宋慈提出的济粜之事,这使杜贯成大感意外。杜贯成情知相爷为官为人,也能料想州府不日内即将举行济粜之事。这使得杜贯成当时就坐立不安。就在宋慈与李丞相谈那个“杀人以卖”的案子时,杜贯成抽身出来,找了他以为最可托事的人——田槐,吩咐他立刻就去找北门泥瓦匠张矮,约其明日午间即来府内做事。因杜贯成还知道,相爷明日上午就要离去。

也正是在那日,田槐走出杜家楼时,恰好同候在杜家楼大门外的童宫打了个照面。

次日晨,李宗勉传来舒庚适与宋慈面谕了济粜之事后,果然启道离开了南剑州。丞相走后,泥瓦匠张矮于午间来到了杜家楼,即被领到后院,于是目睹了杜家楼内异于往日的一片繁忙。

南剑州本是一座山城,许多房屋都参差不齐地筑在山上。就在杜家楼后山杜贯成居住的那座楼屋之下,也早掘有一个大洞库。当张矮来到后院时,正见家丁忙着把袋粮移入洞库。

杜贯成吩咐张矮,要在石洞前砌上乱石,佯作假山模样。杜贯成找张矮,因为他不但会造房,也是垒砌假山的好手。

张矮按要求办完此事,正是第三日的黄昏,杜贯成本想就杀张矮于杜家后院,但一转念,恐杀在院内不甚吉利,有碍日后宅院安宁,因而反赐大银一锭,百般交代不可泄露此事,而后于落暮时分让他回家。

大饥之年,无人顾及建房修漏之事,张矮已经无事可做多时,因而临走之前,杜贯成见他满身泥浆,恐出去遭疑,又叫他脱下泥衣。

张矮一走,杜贯成便吩咐田槐夜间去了结此事。满以为夜间杀在城外断乎神鬼莫测。至于出城进城都需要攀爬城墙,对善于用五指金刚爪的田槐来说,不是问题。

是夜,下弦月尚未升起,田槐已轻而易举地出城来到张矮门前,透过破屋门板的缝隙,田槐窥见屋内案供灵牌,白烛点燃,束香袅袅。张矮正跪在香案之前,洒酒吊祭他半月前饿死的妻子。田槐在门外站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曾动了一点怜悯之心,但他到底还是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这以后发生的事,就与宋慈发现那个灯盏之后所推想的别无二致了。

当下,书吏记下田槐的供词,宋慈令田槐画了押,又一鼓作气审得杜贯成的供词,也令其画了押。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绚丽的朝晖如火花般洒向大地,映得城外一大片荒芜的田原也有了生机。宋芪听到这儿,拽了拽秋娟,对她努了努嘴。秋娟会意,小姐是要回去了。

是的。父亲一夜未归,母亲还在家中焦虑地等候消息哩!宋芪与秋娟双双携着手,朝人圈内投去一瞥,转身离去。

可是走出未远,忽听到城内传出一阵嘡嘡的鸣锣开道之声。凝眸间,就见一面面“回避”“肃静”牌举出城门,跟着而出的是一乘官轿,一行人前呼后拥而来。不用问,是知州大人舒庚适来了。

在轿子的前面,有一个骑马的人,身材魁梧,威风凛凛,走得近时,宋芪只觉得这人好生面熟,愣了一下,终于记起,自己在儿时曾在建阳街市上见过这张鬈发虬髯、碧眼突睛的面孔。

尽管宋芪那时还小,但她能记得,当年秋娟的父亲是被他抓走,关饿而死;秋娟的母亲是被他踢得吐血,而后也死;秋娟的不幸也正是由此而产生的……他就是曾在建阳任过巡捕部头的梁鄂。

宋芪直觉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恶心,一双怒目只盯了他一眼就转开去不再看。这时,她也看到了秋娟仇恨的目光,二人于是不约而同地转回现场去。谁晓得知州大人的到来,又会出现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