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家诗钞卷八

杜工部五古下九十五首

杜鹃

自此以下，严武卒后公去成都，至戎州、渝州、忠州，暨寓居云安、夔州之诗。

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我昔游锦城，结庐锦水边。有竹一顷余，乔木上参天。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瞋瞋：一作喧。仍为喂其子，礼若奉至尊。鸿雁及羔羊，有礼太古前。行飞与跪乳，识序如知恩如：一作又。圣贤古法则古：一作吾，付与后世传。君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今忽暮春间，值我病经年。身病不能拜，泪下如迸泉。

○黄鹤本载旧本题注云：上皇幸蜀还，肃宗用李辅国谋，迁之西内，上皇悒悒而奔。此诗感是而作。钱笺以是说为然。国藩按；望帝禅位于开明，而自隐于西山，与明皇幸蜀而内禅于肃宗，其事略同。此诗及《杜鹃行》皆为上皇而作，殆近之矣。

客居

客居所居堂，前江后山根。下堑万寻岸，苍涛郁飞翻。葱青众木梢，邪竖杂石痕。子规昼夜啼，壮士敛精魂。峡开四千里，水合数百源。人虎相半居，相伤终两存。蜀麻久不来，吴盐拥荆门。西南失大将钱笺：永泰元年闰十月，郭英又为崔旰所杀，蜀中大乱。大历元年二月，以杜鸿渐为山南西道剑南东西川副元帅，商旅自星奔。今又降元戎，已闻动行轩。舟子候利涉，亦凭节制尊。我在路中央，生理不得论。卧愁病脚废，徐步视小园。短畦带碧草，怅望思王孙。凤随其皇去，篱雀暮喧繁。览物想故国，十年别荒村。日暮归几翼，北林空自昏。安得覆八溟，为君洗乾坤。稷契易为力，犬戎何足吞？儒生老无成，臣子忧四番。箧中有旧笔，情至时复援。

客堂

忆昨离少城，而今异楚蜀。舍舟复深山，窅窕一林麓。栖泊云安县，消中内相毒。旧疾廿载来载：一作战，一作再，衰年得无足得无足：一作得弱足，一作弱无足。死为殊方鬼，头白免短促。老马终望云，南雁意在北。别家长儿女，欲起惭筋力。客堂叙节改，具物对羁束。石暄蕨芽紫，渚秀芦笋绿。巴莺纷未稀莺：一作稼，徼麦早向熟。悠悠日动江，漠漠春辞木。台郎选才俊，自顾亦已极。前辈声名人，埋没何所得。居然绾章绂，受性本幽独。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事业只浊醪，营葺但草屋。上公有记者，累奏资薄禄。主忧岂济时，身远弥旷职。循文庙算正循：鲍作修，献可天衢直。尚想趋朝廷，毫发裨社稷。形骸今若是，进退委行色。

石砚诗

平侍御者。

平公今诗伯，秀发吾所羡。奉使三峡中，长啸得石砚。巨璞禹凿余，异状君独见。其滑乃波涛，其光或雷电。联坳各尽墨，多水递隐见。挥洒容数人，十手可对面。比公头上冠，贞质未为贱。当公赋佳句，况得终清宴。公含起草姿，不远明光殿。致于丹青地，知汝随顾盼。

水阁朝霁奉简严云安

严云安：一作云安严明府。

东城抱春岑，江阁邻石面。崔嵬晨云白，朝旭射芳甸旭：一作日。雨槛卧花丛，风床展书卷展书卷：一作展轻幔。钩帘宿鹭起，丸药流莺啭。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晚交严明府，矧此数相见。

赠郑十八贲

温温士君子，令人怀抱尽。灵芝冠众芳，安得阙亲近。遭乱意不归，窜身迹非隐。细人尚姑息，吾子色愈谨。高怀见物理，识者安肯哂。卑飞欲何待？捷径应未忍。示我百篇文，诗家一标准。羁离交屈宋，牢落值颜闵。水陆迷畏途畏：一作长，药饵驻修轸。古人日已远，青史字不泯。步趾咏唐虞，追随饭葵堇。数杯资好事，异味烦县尹。心虽在朝谒，力与愿矛盾。抱病排金门，衰容岂为敏。

三韵三篇

高马勿唾面唾：一作捶，长鱼无损鳞。辱马马毛焦，困鱼鱼有神。君看磊落士，不肯易其身。

荡荡万斛船，影若扬白虹。起樯必椎牛，挂席集众功。自非风动天，莫置大水中。

烈士恶多门烈：一作列，小人自同调。名利苟可取，杀身傍权要。何当官曹清，尔辈堪一笑。

郑典设自施州归

吾怜荥阳秀，冒暑初有适。名贤慎所出所出：一作出处，不肯妄行役。旅兹殊俗远远：一作还，竟以屡空迫。南谒斐施州，气合无险僻。攀援悬根木，登顿入天石天：草堂、陈浩然并作矢。青山自一川，城郭洗忧戚。听子话此邦，令我心悦怿。其俗则纯朴则：一作甚，不知有主客。温温诸侯门，礼亦如古昔。敕厨倍常羞，杯盘颇狼籍。时虽属丧乱，事贵赏匹敌赏：一作当。中宵惬良会，裴郑非远戚。群书一万卷，博涉供务隙。他日辱银钩，森疏见矛戟。倒屣喜旋归，画地求所历求：一作来。乃闻风土质，又重田畴辟。刺史似寇恂，列郡宜竞惜惜：一作借，音迹。

○以上叙郑自施州归，以下叙公亦思南行也。北风吹瘴疠，羸老思散策。渚拂蒹葭塞塞：一作寒，峤穿萝茑幂。此身仗儿仆，高兴潜有激。孟冬方首路，强饭取崖壁。叹尔疲驽骀，汗沟血不赤。终然奋外饰，驾驭何所益？我有平肩舆，前途犹准的。翩翩入鸟道，庶脱蹉跌厄。

柴门

孤舟登瀼西孤：一作泛，回首望两崖。东城干旱天，其气如焚柴。长影没窈窕，余光散晗呀。大江蟠嵌根，归海成一家。下冲割坤轴，竦壁攒镆铘。萧飒洒秋色，氛昏霾日车氛：一作气。峡门自此始峡：一作硖，最窄容浮查。禹功翊造化，疏凿就欹斜。巨渠决太古，众水为长蛇。风烟渺吴蜀，舟楫通盐麻。我今远游子，飘转混泥沙。万物附本性，约身不愿奢约：一云处。身：一作性。愿：一作欲。茅栋盖一床，清池有余花。浊醪与脱粟，在眼无咨嗟。山荒人民少，地僻日夕佳。贫病固其常病：一作贱，富贵任生涯。老于干戈际，宅幸蓬荜遮。石乱上云气，杉清延月华清：晋作青。月：一作日。赏妍又分外，理惬夫何夸？足了垂百年，敢居高士差。书此豁平昔，回首犹暮霞。

贻华阳柳少府

系马乔木间，问人野寺门。柳侯披衣笑笑：晋作啸，见我颜色温。并坐石下堂石下堂：一云堂下石，一云石堂下，俯视大江奔。火云洗月露，绝壁上朝暾。自非晓相访，触热生病根。南方六七月，出入异中原。老少多暍死，汗逾水浆翻。俊才得之子，筋力不辞烦。指挥当世事，语及戎马存。涕泪溅我裳涕泪：一云流涕，悲气排帝阍。郁陶抱长策，义仗知者论。吾衰卧江汉，但愧识玙璠。文章一小技，于道未为尊。起予幸斑白，因是托子孙。俱客古信州，结庐依毁垣。相去四五里，径微山叶繁。时危挹佳士，况免军旅喧。醉从赵女舞，歌鼓秦人盆。子壮顾我伤，我欢兼泪痕。余生如过鸟，故里今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