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批牍卷二

咸丰八年戊午岁十二月起，江西行辕

管带祥字营刘守备胜祥贺年禀件

本部堂在军数年，常以无益于国、无益于民为愧。该将等从我最早，总宜时时警省，以爱民为行军第一要义，庶为仁义之师。否则，行兵愈久，害民愈深，不可不察也。发去《爱民歌》五张，新春无事，可与士卒悉心讲诵。至望，至要！

管带义字营吴主簿国佐禀两次接仗败挫难于复振兼病体难支恳即撤遣由

胜负兵家之常，原不因一二败仗，即作一眚之掩。惟此次未看明路径，未稳扎营盘，未约会江军，即所谓约张道相机进剿者，其约亦未必申订坚明。凡云少兵以尝贼，伪退以诱贼二者皆士识将心至精至熟者之所为，非新营所可学也。该主簿屡称此贼不足平，告请剿办英夷以自效。本部堂常以“平实”二字诫之，意此次必能虚心求益，谋定后战，不谓其仍草草也。官秩有尊卑，阅历有深浅，该主簿概置不问，生手而自居于熟手，无学而自诩为有学。志亢而行不能践，气浮而几不能审，施之他事尚不可，况兵凶战危乎！既据禀请撤遣，准即销差回籍，该营一并遣散。仰即带赴贵溪，将军装器械一一点交委员凌荫庭收报。其该营弁勇有愿立功报效者，即派凌委员挑选，另立营头，收集后，带至建昌老营，本部堂亲加教练两三月，再行出征。至公余银四千两，除愿随该主簿回南之弁勇准酌给行赀，缮单通禀外，余仰并交凌委员收解来营，以重款项。

统领湘勇张道运兰禀牛角岭与贼苦战失隘旋复由

兵法最忌“形见势绌”四字，常宜隐隐约约，虚虚实实，使贼不能尽窥我之底蕴。若人数单薄，尤宜知此诀。若常扎一处，人力太单，日久则形见矣。我之形既尽被贼党觑破，则势绌矣，此大忌也，必须变动不测，时进时退，时虚时实，时示怯弱，时示强壮，有神龙矫变之状。老湘营昔日之妙处，全在乎此。此次以三百人扎牛角岭，已是太呆，正蹈形见势绌之弊。除夕曾函止之。十一日五旗失隘后，再以第三旗扎此，则更呆矣。仰即熟思审度，不可扎则竟撤之，聚合一处，俟贼至则并力决战，得一胜而锐气全复矣。如虑贼抄我军后路，即退保乐平，亦无不可，不必定有进而无退也。凡交战，胜负决于须臾之顷，彼此在八里以外，即已不能相救应。若雨雪泥泞，则四里以外已不能相救应矣。又，将卒之精神心血，只有此数，若刻刻兢业，夜夜提防，不过旬日，即有疲倦不继之势。既疲而用之，则有暮气，必不得力。譬如水以屡汲而浑浊，必须澄定片时，乃能再见清水也。本部堂前此之不欲扎牛角岭者，正恐其不能救应，恐其太疲而浑浊耳。他处可以类推。

统带湘勇张道运兰禀代吉左营恳请发给帐棚另单禀约会进剿由

查柳溪距景镇三十余里，途径歧杂，主客劳逸饥饱之势迥殊，行仗实不易打，况屡挫之后，各将领虽尚气壮，而各勇锐气未复。必须暗中体察。勉强进攻，徒伤精锐，再有挫失，则不特不能攻，不能战，并将不能守矣。屡批无庸性急，何竟置若罔闻？刘道远隔百里，其军屡挫，所约何足为凭？此后宜敛兵守险，蓄锐养精，以静待动，一月以内，无许出队进攻。贼若来犯，俟其近前，然后并力痛剿，必能得手。平江新中营已到涌山，仰即飞调，合扎一处，不必令孤驻涌山。祥字营至亦须合扎。凡分扎一路，必须各能自立，其力量足以独当大股之贼，乃可远分。若恃彼此救应，则断不可远。胜负决于须臾，八里以外即救应不及矣。此一定之理，虽善战者不能易也。

统领湘勇张道运兰禀会攻镇贼先胜后败由

镇贼狡猾异常，又兼地势散漫，易进难退，打行仗必至失利。该道经再挫之后，坚持定力，锐气不为少衰，是其果毅过人处。然克复地方，亦有时会，稍休息以待时，固无大害。此后贼来攻我，无论得手不得手，与之拼力一战。若我再去攻贼，屡次为贼所致，虽胜亦不足取也。

统领湘勇张道运兰禀各路探报贼情由

该道气沉力定，坚稳不挠，自是致远之器。惟婺贼归并景镇，为数过多，止宜固守，不宜轻动。但能坚壁相持，再过一月，春水渐涨，我之战船可入，贼之粮食将乏，自可乘机痛剿。目下纵令两股全逃，固不以未及痛歼为憾也。

管带义字营吴主簿国佐禀奉谕令留数百人随作护卫遵照办理俟妥贴成军交帮办县丞刘璈率总哨章荣先带赴行营听候使令由

该员两次失利，若冥冥中有使之一挫者。大抵名望愈隆，则物情之诘责愈刻；志趣愈亢，则鬼神之伺察愈严。近人落第诗云：“也应有泪流知己，只觉无颜对俗人。”军家之一胜一败，情况亦颇类此。出营以后，除二三知爱外，尚宜谢绝酬应，调养数月，重加整理，以求其是。非既审之于己，则利钝可听之于天矣。

统领湘勇张道运兰禀近日贼情军情可否添设马队由

镇贼粮食将尽，仍宜坚扼，以观其变。果能严密周防，断其接济之路，可不战而屈之矣。操练马队之法，马上能使鸟枪者为上，能使弓矢者次之，若仅能使大刀，则技之下者，无能为也。景镇贼马，闻仅能使大刀，若我军阵脚不动，进退有法，枪炮有准，不过打中数马，则百马反奔矣。官军自腊月十九以来，为贼所慑，士卒之志先怯，是怯贼也，非怯马也。今欲练马队以御之，亦是要著。但须操习纯熟，控纵如意，乃可试之。若马劣人拙，为贼所笑，则反贻画虎类狗之讥。仰就平前宝祥等营中，择善骑者，试行操习。共得若干名，禀明核夺。俟七月以后，鄂省采买口马到后，再行认真多操可也。

统带湘勇王道文瑞张道运兰禀俟攻克景镇可否回师援楚由

俟攻克景镇后，酌量缓急，再定行止。前接湖南省信，已征调兵勇二三万人，将领中如刘道长佑、赵道焕联、刘守坤一、王守勋、田镇兴恕、江守忠义等之陆兵，王镇明山、谢游击泰平之水师，皆威略素优。又益以萧道启江回援之师，当能得力。吴主簿留抚之四百人，亦令其回援矣。湖南不患无兵，不患无将，所患齐集略缓，不能趁贼之初入而扑灭耳。然此时计已集矣。此贼不能害闽浙，必不能得志于湖南。传谕各弁勇，安心剿办，无庸怀内顾之忧也。此缴。

吴廷华禀奉委管带新立之湖北抚标新仁营勇由

该员既奉委带新仁营，仰即悉心训练，杀贼立功，以副委任。为将之道，谋勇不可以强几，“廉明”二字则可学而几也。弁勇之于本管将领，他事尚不深求，惟银钱之洁否，保举之当否，则众目眈眈，以此相伺，众口啧啧，以此相讥。惟自处于廉，公私出入款项，使阖营共见共闻，清洁之行，已早有以服弁勇之心。而于小款小赏，又常常从宽，使在下者恒得沾润膏泽，则惠足使人矣。“明”之一字，第一在临阵之际，看明某弁系冲锋陷阵，某弁系随后助势，某弁回合力堵，某弁见危先避，一一看明，而又证之以平日办事之勤惰虚实，逐细考核。久之，虽一勇一夫之长短贤否，皆有以识其大略，则渐几于明矣。得“廉明”二字为之基，则“智”、“信”、“仁”、“勇”诸美德，可以积累而渐臻。若不从此二字下手，则诸德亦茫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