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十一

致刘星房 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六日

敝处书籍太少,江西如有殿板初印二十四史,敬求代为购买,虽重价不惜也。如不能得全书,即购得零种,或一史、二史、三、五史、十余史皆可。总以初印为佳,后印者则不足取。

国朝刻书,远胜前代。殿板如《十三经》、《二十四史》、《全唐诗》、《图书集成》、《五经萃宝》、《书画谱》之类,凡初印者,无不精雅绝伦。外板如卢雅雨、卢抱经、黄荛圃、孔顨轩、毕弇山、孙渊如所刻丛书,均工雅可宝。即胡果泉、张古愚、秦恩复、汪孟慈等所刻影宋诸书,及秀野草堂韩诗、一隅草堂白诗之属,亦皆精绝。阁下多藏古书,如遇前项书有初印者敬求代为购买。弟眼蒙非善本书不耐看也。

与何廉昉 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六日

阁下此次次韵大篇,似较上年三叠,尤为卓绝。“秋长消人”四发端句何减,后有千年,自此开也。愈唱愈高,几欲去天三尺,其谓是乎!

承询及欲购书目,鄙人尝以谓四部之书,浩如渊海,而其中自为之书,有原之水,不过数十部耳。“经”则《十三经》是已。“史”则《二十四史》暨《通鉴》是已。“子”则《五子》暨管晏、韩非、淮南、吕览等十余种是已。“集”则《汉魏六朝百三家》之外,唐宋以来二十余家而已。此外入子、集部之书,皆赝作也,皆剿袭也。入经、史部之书,皆类书也。不特《太平御览》《事文类聚》等为类书,即《三通》亦类书也。《小学近思录》《衍义》《衍义补》,亦类书也。故尝谬论修《艺文志》《四库书目》者,当以古人自为之书,有原之川渎,另行编列,别白而定一尊。其分门别类,杂纂古人成书者,别为一编,则荡除廓清而书之,可存者日少矣。

敝处现无多书,江西如有殿板初印《十三经》、《二十四史》,无论或全部或零种,均乞代买。非初印者,则不必买。此外,嘉道以来,所刻诸影宋本书,亦祈购觅,不惜重价。琐渎清神,不安之至。

致骆龠门中丞 咸丰十年闰三月十七日

左季高自领一队之说,侍劝其不必添此蛇足,今已作罢论矣。渠欲亲临行阵,一试胆气。将来或在希庵营中勾留略久,亦未可知。

袁午帅自去冬绾符以来,军威甚振,惟饷项日绌,朝不谋夕。

李世忠新克全椒,保以提督记名,一门兄弟子侄,均得优奖,管辖一方,自为一种风气。午桥一循克斋归章,终不甚惬人意也。

复胡宫保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日

昨夕得书,及季公所为碑铭。顷又得校定稿本。季公文简重浑括,鄙人岂能更有所赞助于其间,中有一二字未惬意者,谨已注出,未审有当否?侍欲为丹畦立碑于遇害之所,不知英山有巨石可为碑者否?乞一饬查示悉。

拙作碑记一首,抄稿呈台端与季公阅,敬求改正,并求访问当日在英山人员情事,果否符合记文。改定后拟请季公书之,或隶或楷皆可。但嫌文陋且冗长耳。

与李申夫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日

闻石牌须另起屋子,地方并不甚好。此间又须略候罗宅灵柩归来,少为照料。近日势难拔营,胡润帅亦申前说,欲至罗宅吊奠,便来一叙,拟移至城内公馆一住,或久或暂,尚未定耳。前敌气势尚壮否?深为系念。

阁下尚能黎明即起否?不可间断。一事有恒,则万事皆可渐振,无以为小端而忽之。至嘱!

致张筱浦中丞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三日

罗淡翁灵榇于二十一日到宿松境,其世兄赴江干迎接,途次相左,俟其归来,乃可扶归乡间。

萧守带韦、训两部,能在尊处少立功绩,以为至幸。鄙意犹虑萧之才力,不能统六千人之多;又恐韦、训两部,难以水乳交融,不无过忧。敬求台端留心察看,于二者之中,如有一弊,则不特难以图功,且恐另生事端,则不如饬令西旋,请鄂帅分别调度;若二弊皆可无虞,则仍留麾下,多一兵自多一兵之用也。

与彭杏南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四日

到安庆城下扎营;宜深沟高垒。墙子以落雨不塌为佳。濠沟不必多,只要深要斗。有一层靠得住,反胜于二、三层靠不住者。每早三成队站墙子,不特防贼来扑,且规矩习于平日,各弁勇自然人人起早,人人不懒散。

左路六营,望贤表弟与萧孚泗作主。季洪弟于战阵之事较生,不及表弟见得多、办得惯,不可过于推让,反致误事。看得的拿得稳,即与信卿作主可也。

再缓几日,朱南桂来,左路便有七营,沅弟新添二哨来,便有八营。兵力颇厚,只要临阵不忙乱,自然百战百胜。

致罗少村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六日

得来书,知已抵丧次,应少停住,候料理就绪,择日由舟次扶榇至宿城一宿,次日由宿至乡。仆出城八里郊迎,设席路祭。府县迎毕,至城设祭。次日均送出城外。到乡后一切布置,仆再至乡恭吊。候尊信约期可也。

丧事重大繁多,令兄一人照料不到,须择贵族中亲者、贤者帮同办理。足下宜亲笔写信,再三恳求,即人品或不甚纯,平日或不甚洽,均宜恳求。联络孝道,莫大于收族,处乱世莫大于睦邻,二者尚祈留意。宿松黄明府明日再至舟次,可熟商也。

复张廉卿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七日

前敌各军,久应进兵,前以浙警,继以雨阻,未得遽赴。顷始分逼安庆、桐城两路,犹未能直薄城下。地大人众,都未能应弦赴节。读来示,所称“先事熟筹、乘机迅发”云云,为之愧赧。

《援鹑堂笔记》粗阅一、二卷,殊不惬意。凡读书笔记,贵于得间。戴东原谓阎百诗善看书,以其能蹈瑕抵隙,能环攻古人之短也。近世如高邮王氏,凡读一书,于正文注文,一一求其至是,其疑者非者,不敢苟同,以乱古人之真,而欺方寸之知。若专校异同,某字某本作某,则谓之考异,谓之校对,不得与精核大义、参稽疑误者,同日而语。今观援鹑堂所记《幽通》、《思元》二赋,多云何云:“某字《后汉书》作某。”是义门校对之字,而姜坞钞誊之也。间观它卷,亦多誊义门语而已,无所质正于其间。当时批写书眉,本不以为著述之事,后人概以编人笔记之内,殆非姜坞及惜抱之意。若得有识君子披沙简金,非无可采,然非大为淘汰,恐无益耳。

尊作古文著句,俱有筋骨,日进无疆,至为欣慰。辄就鄙见评骘一二,以资互证。仆近亦作得文数首,都不称意。年老目眵,但思多读古书,以补昔日之阙。人事纷扰,不得如意,兹可惧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