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七节(第3/5页)

西夏经营了百年之久的横山地区,就这样在短短两年之内易手。而此时,西夏人根本无暇顾及到这块地区。

而整件事的策划者石越,在发出收复横山的命令之后仅仅一天,就接到了召他立刻回京“叙职”的诏书。一直等到智缘愤怒的书信寄到他手上,他才知道后悔自己那道“便宜从事”的命令。而这个时候,无辜的人已经死去,而枢府与卫尉寺对姚兕的处罚,不过是将其调入讲武学堂做教官——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左迁还是奖赏。石越并非万能,有一些陋习,他也无可奈何。

熙宁十一年二月五日。

汴京。相府。

吕惠卿手中端着一方绀青色的砚台,细细观赏着。这方砚台雕成仙鹤展翅之状,制造精美异常,堪称巧夺天工。他用手指轻叩,砚台即发出金玉之声。

“此砚用金雀石制成,邵雍有诗专赞此砚:铜雀或常有,未尝见金雀。金雀出何所?必出自灵岳。剪断白云根,分破苍岑角。水贮见温润,墨发如镵削。”站在下首说话的是吕惠卿之子吕渊,其面貌俊朗,衣衫素洁,颇显飘逸不群。而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都神似吕惠卿。吕渊自小在福建长大,虽是吕惠卿子侄中最聪明的一个,但成人之后酷爱道家之术,不仅无心科举,更是经常游历四方,平素连家都难得回来一次。这个儿子,在吕惠卿看来,实是家族之耻。

“是么?”吕惠卿的声音十分冷淡,“你从哪里弄来这个物什?”

“是有人特意托我送给父亲。”吕渊的语气也有几分生硬。

“哦?”吕惠卿有几分意外,斜睨吕渊,问道:“谁家想求官耶?”

吕渊默然不语,嘴角却露出傲然之色。

“送砚之人,并无所求。”

“哦?”吕惠卿冷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想来以昌王之尊,当无所求于父亲。”吕渊的话中有几分得意。

“你说什么?”吕惠卿霍然变色,望着吕渊,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吕渊却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昌王托人送给父亲的礼物。”

吕惠卿的脸在一瞬间,便如铁一般发青,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砚台,冷冷说道:“这是何处来的,你便给我送回何处去。”

“父亲如何这般拂人脸面……石越立下大功回朝……”

“闭嘴!”吕惠卿悖然大怒,指着吕渊骂道:“不肖子欲使吾家遭灭门之祸乎?!吾家富贵已极,尔不知学好,反习异端。如今更是不知轻重至此!真是气煞我也。”

吕渊被吕惠卿痛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顿脚,上前抱起金雀石砚台,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府而去。在外面观望的吕升卿与吕和卿慌乱去劝阻,却哪里拦得住。二人只得回头来见吕惠卿。吕和卿低声说道:“渊儿回来不易,大哥为何如此生气?”

吕惠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吕升卿本待劝解,这时更不敢说话,只是和吕和卿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却听吕惠卿厉声问道:“你二人有无瞒着我结交宗室?”

吕升卿与吕和卿都是吓了一跳,二人连忙摇头。一齐道:“朝廷禁令甚严,我等再不知轻重,亦不敢胡来。”

吕惠卿犀利的目光扫过两个弟弟的眼睛,仿佛要由此穿透他们的内心。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吾家富贵已极,若是不知收敛,必有灭族之祸。帝王家事,小心翼翼,都恐犯错,轻易沾惹不得。你二人须要牢记。”

“是。”

“那不肖子迟早会祸及家门。”吕惠卿恨恨说道。

“既是如何,是否要举报?”吕升卿小心问道。

吕惠卿瞪了他一眼,心中哭笑不得。若是他能举报,人家又岂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拉拢自己?昌王打的主意他自然很清楚,如今石越“回京叙职”,自己宰相地位岌岌可危,正是拉拢示好的良机。况且送礼的是自己的儿子,他若是捅出来,不仅自己儿子难逃诏狱,连吕惠卿自己,也是洗刷不清的。他的权力并不巩固,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政敌,正在等待他的把柄呢。更何况,吕惠卿也不愿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彻底得罪昌王,并非是上策。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不能让石越留在京师。”吕惠卿很快便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此事谁也不要说出去。”吕惠卿沉声说道,“石越已至洛阳,数日后便到京师,皇上已下旨,让宰相至城外亲迎。眼下先对付了石越的事情再说。”

“宰相亲迎?”吕升卿张大嘴巴,“这恐怕逾制吧?那些御史谏官难道不说话么?”

吕惠卿微微一笑,悠悠道:“最好不要说话。这本是我的建议。既然皇上不放心,无法不让石越回京师,那么便干脆把他捧起来,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重。此退避三舍之计也。”

洛阳。

早春。

与一年前石越骑马入洛阳,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相比,石越二过洛阳所能得到的欢迎,有过之而无及。仅仅一年时间,石越在陕西打赢了两场战争。虽然他在陕西推动的各项改革都才刚刚开始,效果还难以看出,但是这两场战争的胜利,就足以为他赢得巨大的声誉。

雪刚刚化掉,严冬已经过去。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压抑,人们也迫切希望释放出自己的情绪。

鲜花载道。人们都聚集在洛阳西城的主干道上,等待着石学士的入城。

但是在洛阳城外,石越的车队却停住了。

“怎么回事?”石越掀开马车的车帘,站在车前询问侍剑道。

“启禀石帅,前面有一个老者拦道。”侍剑尚未及回话,一个亲兵已策马回来禀报。

“老者?”石越暗觉讶异,跳下马车,快步向前走去。李丁文与侍剑连忙下马,紧紧跟了上去。

在石越的车队前,果然有一个鹤发老者身着八卦服,骑着一匹小毛驴上,由两个壮汉牵引着,拦在道中。石越望见来人,吃了一惊,连忙快步上前,拜了下去:“韩公,石越有礼了。”又问道:“韩公如何会来此?”侍剑与李丁文也分别拜了下去。原来挡在路中的,竟然是韩国公富弼。

富弼含笑望着石越等人,用手轻捋白须,笑道:“子明、李先生,不必多礼。”

石越起身望着富弼,又拱手道:“实是惶恐。”

“果然未让老夫失望。”富弼笑道:“这时节还知道惶恐,才是自全之道。”

石越默默望着富弼。以富弼之尊,这时候居然亲自前来拦道,事情绝不会太简单。

“子明可知道前面洛阳城中,有数万男女老幼,在准备夹道迎你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