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一节(第3/5页)

西夏众将到了阵前,仁多澣才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

只见庆州城楼上,一个女子云髻高耸,身着素衫,裹了一件淡墨色披风,正在那里清晰地骂着梁太后的一件件阴私之事,有许多事情,连时间、地点、人物都说得清清楚楚!她每说一句,身后便有几十个妇人跟着大声喊出来。庆州城上的宋军,一时间笑声震天,不时还有几个宋军大声附和着加几句点缀之言。

而西夏阵前士兵,却是一个个捂紧耳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

眼前之情景,绝对是仁多澣做梦都想不到的,虽然两军交战变成泼妇骂街,固然十分的可笑,但是仁多澣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只愣了一会,立时便做出反应,“弓箭手,射那个女子!”

很快,一阵箭雨射了出去,但是弓箭飞到空中,便变成名副其实的“箭雨”,无奈的跌落下来,根本伤不到那个女子分毫。

反而,那女子仿佛被这阵箭雨激起斗志,骂得更加起劲了。

“罢了!”仁多澣挥手制止住正在再射的士兵,这种浪费箭枝的事情,不做也罢。

但是这个局面却是尴尬异常。仁多澣一时之间,竟然是想不出对策良方。他却不知道被绑的慕泽在心里冷笑——这等计策,实在容易化解,只要将战鼓搬到阵前,擂动战鼓、吹响号角,将那女子的声音淹没住,便可以轻易解决。不过慕泽此时却没什么兴趣帮助仁多澣脱困。

“统领!”嵬名讹兀策马走到仁多澣身后,低声说道:“僵持下去,有利无害。此事断难掩饰,趁现在诸将都害怕被太后迁怒灭口,不如就此下令退兵。”

仁多澣心中一动,这的确是退兵的良机,此时撤退,军中没有一个人会反对。

但是,仁多澣却还有一点顾虑,他担心这样退兵,日后难免成为笑柄。

正在犹豫之际,最后一根稻草被轻轻放了上去。

庆州城以东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漫天飞扬的尘土!

这奇异的变化很快被西夏的将领们所注意到,紧接着,庆州城中,出现了震天彻地的欢呼声!

援军?

仁多澣与嵬名讹兀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难道绥州这么快就败了?还是渭州的援军?或者只是疑兵之计?”几个念头在一瞬间同时涌上仁多澣的脑海中。

“拔寨、撤兵!”终于,仁多澣掉转了马头。

庆州城上。

望着渐渐远去的西夏军,石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转身问站在身后的贾岩道:“要不要追击一下?”

“待西贼撤得远一点,再虚张声势的追击一下,把戏演得逼真一些。”贾岩沉声说道。

石越点点头,道:“待仁多澣撤回清远军,便派人与他交涉。赎回狄将军与王将军的首级,凡是被掠入西夏的汉户与熟蕃,用四匹绢布、四匹棉布一个人的价格赎回。现在首要的看看环州城还有没有幸存者。”

“是。”

在众人心中,环州城此时必无谯类。

石越没有注意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远远站立在下首的李清清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被掩饰得极好的敬意。

在战争胜利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战死者与被掠的百姓,这样的上位者,并不是很经常能见到的存在。

绥德城。它的城东,是一条夹杂着滚滚泥沙由北向南急流的无定河;城之西,则是由西北入东注入无定河的大理河。而在城之西南,还巍然屹立着一座险峻的嵯峨山。

自春秋以来,这里便是西北边陲要地。绥州控扼高深,形势雄胜,是鄜、延之门户。后汉虞诩称赞“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险隘,沃野千里,土宜畜牧”,说的便是绥州一带。而自隋唐以来,更为藩卫之重地。宋朝自李继迁叛乱建立西夏以后,一直到熙宁二年,才由种谔夜渡大理河,收复绥州。从此改名为绥德城,隶属延州,并打算以此为基地,控制横山。但是因为抚宁砦之败,却导致绥德城前线的几乎所有要塞关隘,都控制在西夏手中,从地缘上控制横山的战略,因此亦遭到失败。但饶是如此,自从绥德城收复之后,原鄜延路所受的西夏方面的军事压力,也小了许多。

可以说,绥德城的重要性,还在平夏城之上。

而大宋朝在绥德城的建设上,也投入了足够的血本。

这座唐代贞观初年不过城周四里多的要塞,现在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高五丈、阔二丈,周长已经达到九里有奇,城墙外三十步的地方被一道护城壕沟所环护着。外城开有四门,每扇城门都为三重,最里面的一重门比普通城门加厚了数寸;第二重门采用铁叶钉裹;最外的一重门,则以木为栅。

每座城门之外,都筑有半圆形的瓮城,瓮城上设有敌楼,可以遮隔箭丛,两侧设门。而在壕沟与城墙之间,距离城墙十步的地方,又筑有高达一丈的羊马城,它的城门与瓮城的城门错开,上有五尺高的女墙。

在城门之上,则有门楼两层,在门楼的上层,装备了床子弩等重型器械。外城城墙上,亦有女墙,城上每十步设有一个敌楼。四面又设有面积为宽一丈六尺、长三步的弩台,都安置着大型的弩机。

除此之外,绥德城最为显眼之处,还在于它西北面的城墙,除了用传统筑城法之外,更在城墙之外,用碎石夹水泥掺杂着锋利的竹刺、铁刺,涂了厚厚的一层。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绥德城在大宋将士的心目中,便已经成为了“难以攻克”的代名词。许多人都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与粮草、军械,绥德城将永远在大宋的控制之中。

他们似乎都已经忘记,绥德城的上一次陷落,距今还不足十年。

负责绥德城防务的云翼军都指挥使“小隐君”种古,是大宋西军中的名将。但是此时,“小隐君”却锁紧了眉头,凝视着摆放在公厅当中的巨大沙盘,久久不发一言。站在他下首,同样紧锁着眉头的,是率领振武军第三军第二、第三、第五共三个营计九千禁军前来协助防守的振武军第三军副都挥使刘舜卿。他也是这次宋军防御战略的策划者。

两个人的眼睛中,都充满了血丝。

“士兵都需要休息。”云翼军都虞侯赵泉说的话也许不合时宜,但却是当前最实际的问题。

西夏军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

第一天攻城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夏人竟然排出了十架抛石机与车行炮,粹不及防的宋军准备不足,结果吃了大亏。在漫天飞舞的箭雨与十架抛石机的远程打击的掩护下,西夏士兵以十人为一组抬着一座座壕车、云梯蜂拥而至,如同蚂蚁一样爬向城墙;另有数以百计的西夏士兵则在覆着牛皮泥土的小车的保护下,冲向城门与城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