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四节(第3/5页)

中年汉子与田烈武听吴安国细细叙说战争的经过,方知当日之战,有许多曲折。听到种谊用兵之妙,那中年汉子不禁眉开眼笑,田烈武则击掌赞好;闻到王傥诸人之死,二人皆是惋惜感慨不已。

如此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待天色都已全黑了,吴安国方才说完。这实在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说了这许多的话。

中年汉子忽走近两步,拍了拍吴安国的肩膀,赞赏的说道:“君真奇才也!那骑兵分合攻击之法,是君所创,还是刘昌祚所创?”

“是我所创。刘大人以为有效,遂常于全营演练。”吴安国心中,并无“谦虚”二字存在。

“奇才!”中年汉子含笑赞道,“使用骑兵之妙,我竟不如你。后生可畏!然而你的性格,难居人下,当独领一军,方能尽其材用。”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一会,笑道:“此事过后,可愿至云翼军?”

“云翼军?!”吴安国与田烈武再次吃了一惊。云翼军隶属于侍卫马军司,也是一支纯骑兵部队,驻扎在陕西境内,但是此时尚在整编之中。

“足下究竟是何人?”

“我便是‘三种’之中的种古——你看不起的种家将中的老大。”种古微笑道,“现为游骑将军、绥德军知军,兼云翼军都指挥使。”“啊?!”吴安国与田烈武当真是大惊失色,二人做梦也想不到,堂堂的游骑将军,居然会穿这样的粗布衣服,打扮得象是驿馆的小厮。但二人哪里知道,种古自幼豪迈,不拘小节,行事与几个弟弟,都大不相同。

“你就是小隐君?”田烈武虽然一直在京师,但毕竟是在衙门中任职,也曾听过“小隐君”种古的威名。

“正是。”种古哈哈大笑,道:“你叫田烈武,我也听说过你。薛奕与金彦都很是夸奖你。不过我却不好意思抢我家二郎的参军,只好放你去龙卫军。这个吴安国,却须得我来调教,才管得住他。”他也不管吴安国答不答应,立时就板了脸说道:“这次向安北无论如何,都会给你处分。你御武校尉是肯定保不住了,来云翼军也要按朝廷的规矩办事,指挥使你是没指望了,营行军参军我也不会让你做。你若是敢来,我便去调你。”

吴安国胆大包天的注视种古,昂然道:“我如何不敢来?愿受种帅节制!”

种古含笑点头,一面高兴自己收了一员良将,一面却也在担心起另一件事来。从吴安国口中,可知这次胜利,实是自己的幼弟种谊之功。然而种古一天前已经见过战报,上面却没有种谊半点功劳!摊上一个喜欢争功诿过的主帅,对自己的弟弟来说,可不是好事。种古一瞬间,竟是想起了他的父亲种世衡被庞籍打压的事情……他略一失神,立时就惊觉,正待邀吴安国与田烈武一齐去喝酒,却见一个幕僚走了过来,拜身低声说道:“种帅,陶提督的宴会时间快到了,听说石帅也会来,不便怠慢。”

“嗯。”种古点点头,又向吴安国与田烈武看了一眼,抱拳笑道:“我今晚有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吴安国与田烈武慌忙欠身送别。

目送种古远去之后,田烈武不禁赞道:“种家将,果真气度不凡!”

吴安国微抬下颔,傲然道:“假以时日,你我成就,未必会在他之下!”

田烈武早知吴安国脾性,吐吐舌头,笑道:“我可没有这般志向。——镇卿,想不想去逛逛京兆府的夜市?”

吴安国摇了摇头,道:“我待罪之身,若出驿馆,随行都有人‘陪同’。”

“这有何难?”田烈武笑道:“公门手段,正是我本行。只须叫上那几个军法官一道去喝酒,便可无事。”

“不必了。”吴安国淡淡说道:“我回去看看书便好。”说罢也不待田烈武多说,抱抱拳,便即转身离去。

田烈武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信步出了驿站,向长安灯火最盛之处行去。

这长安的夜晚,自然远远及不上开封府的彻宵的灯火通明,那长达数十里的马行街,辉映如昼,为当时全球所仅有。但是长安毕竟也是大唐故都,曾经的最繁丽城市,因此亦自有一番气象。田烈武在长安城中信步游玩,只见街上店铺,大多也都没有歇业,歌台舞榭,自不必论,便是连药铺、茶坊、果店,也都开门揖客,热闹非凡。

他并无目的,只是信步闲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望见一处所在,几间临街店铺之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门口树了一面大幡,上书“长安剑铺”四个大字。更有一群人在周围指指点点。田烈武本是习武之人,见猎心喜,立时便快步走了过去。走到近时,才发现原来一个青年公子哥儿,在与剑铺掌柜讨价还价,因此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

从背影来看,那个公子哥儿长得甚是瘦小,乌发用白色湖丝绸布束起,但一身宽大的淡绿锦袍,腰间斜插了一条软鞭,镶金裹银,显见价值不菲,田烈武虽然不是识货之人,也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只见他手中捧了一把倭刀,正在细细观摩。那剑铺掌柜则在一旁细心的解释:“这位官人,这把倭刀,实是宝物,非一千贯,小人绝不敢卖!”

田烈武听到这把倭刀竟值一千贯,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挤了过来,好奇的打量那刀。

那绿袍少年冷笑一笑,说道:“你这掌柜好不晓事,如何却用大言来诳我?莫非是欺生不成?!”他声音甚是清脆悦耳,显是年纪未大,尚未变音。田烈武心中好奇,当下侧眼向他看去,只见他容貌极是清秀,一张小嘴樱桃也似,不由多看了两眼,心中忽然隐隐觉得,这少年的容貌与说话语气似乎曾经见到过,但细想时,却想不起来了。那绿袍少年见他不住打量自己,但向他狠狠瞪了一眼。

“不敢。不敢。”剑铺掌柜一迭连声说着不敢,一边赔笑道:“小店虽然开张未久,但是却是官府许可,正经生意。小店中每一件兵器,从哪里进货,都是记账分明。这倭刀得来不易,是小店从杭州千方百计觅得,是为镇店之宝。这把倭刀,确是值一千贯。又岂敢诳官人?”

“岂有此理!区区一把刀,怎会值一千贯?我来问你,你这里的诸葛弩,值多少钱一枝?”

“一枝诸葛连发弩,小店现今售价是一千三百文。”

“那这把刀,须卖多少文?”那绿袍少年嘴角噙着冷笑,目光一扫,忽又指着店中一把刀,问道。

“小店只卖一千六百文。”

“那为何偏偏这把倭刀,就要一千贯?难得一个人手执倭刀,就能打过一千个手执诸葛弩、提刀的人不成?”那绿袍少年瞪着眼,振振有辞的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