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广初熟 第三节(第4/5页)

“此枭雄也。”石越暗暗警觉。这样的人物,若然没有机会,可能就一辈子老死于穷乡僻壤,默默无名,因为他们不愿意去受庸人的气;但是若然他们找到机会,却未必是普通人可以控制的——双刃之剑!

便在此时,听到客厅之外有数人的脚步之声,一个家人进来禀道:“参政,李先生、陈先生、刘公子来了。”

石越忙说道:“快请。”何畏之却已起身等候。

不多时,李丁文、陈良、刘道冲、侍剑便进了客厅,李丁文看见何畏之,相揖为礼,又凝视何畏之半晌,方悠悠说道:“一别十二年,莲舫已非吴下阿蒙。”

“家破国危,欲为五陵少年不可得。恭喜潜光兄托得明主,可一展胸中抱负。”何畏之淡然的神色中,有几分苍凉。

石越听到“家破国危”四字,心中一动,已知何畏之在大理国,必然非寻常人物。果然,便听李丁文说道:“参政,当年大理国王段思平攻破下关,与滇东三十七部石城会盟,莲舫祖上,曾有力焉。”

石越这才知道原来何家是大理开国功臣之后,忙立身说道:“原来如此,失敬。”

“不敢,惭愧。”

李丁文又道:“当日曾听到传闻,道何家受到杨、高二权臣之陷害,举族焚屋出走,不知所踪,心常念念。后听梓州路上京官员说起归来州何家堡,又提及莲舫之名,虽恐是同名同姓之人,却不敢错失机会。便修书一封,托人带到。不料莲舫果真是信人。”

“有劳挂念。”何畏之自是知道李丁文信中招揽之意,但是他对于大宋,却谈不上什么感情,更无效忠之意。此来拜谒石越,全是为了自己一族之利益,以他之材,若是没有机会便罢了,只要有一丝机会,便不会甘心老死归来州。

李丁文亦知道何畏之一向骄傲,种种安慰的话语自然全都收起,以免被他当成讽刺。只是说道:“何兄既然来京,盼在府上少住,以叙别来之情。”石越亦笑道:“正是,还盼先生多留几日,在下好时时请教。”

何畏之微微扬首,他无意入石越幕府,但是许多事情,非一时半会能说,不得不耐下心来。当下便不推迟,道:“如此多有叨扰。”石越与李丁文见他答应,连忙一面吩咐人去安排住处,一面给何畏之引见府中诸人。

柔嘉本欲看个热闹,好对何畏之出口胸中恶气,不料此人反成了座上嘉宾,心中大是不忿,众人种种应酬,她更是毫无兴趣。因见侍剑站在旁边,便走到他面前,问道:“喂,你知道给十一娘准备的礼物在哪里么?我要去看看。”她竟是理所当然的把石府当成自己家,毫无生份可言。

侍剑早知她的脾气,连忙说道:“在夫人那里,小人给您带路。便是一张古琴,几副字画。”

“啊?”柔嘉顿时回转身来,瞪视石越,怒道:“石越,你不用这般小气吧?礼物如此寒碜,害我都没有面子。”

石越顿时莫明其妙,不知道自己的礼物“寒碜”,和她的面子有什么关联?当下苦笑道:“我薪俸微薄……”

“你叫什么穷?你是参知政事、太府寺卿,当我不知道么?一张古琴,几副字画值得几贯钱?怎的如此小气?”柔嘉一腔怨气,便全发在此事之上。

侍剑连忙陪着笑说道:“县主,这一张古琴,几副字画,可不是几贯钱能买到。这张古琴是东晋之物,字是卫夫人的真迹,画是大李将军的《春山图》……”

“还说不小气?卫夫人是谁?我都不认识,必是无名之辈。还大李将军?一个武人画的画,亏你也送得出手。你便是派人到岳州找苏轼写个字,也要体面些!”柔嘉更加气愤。

众人听到这话,几乎喷饭。“大李将军”李思训的《春山图》,是难得的稀世之珍,不料到了不学无术的柔嘉嘴里,竟然变成了“武人画的画”。便是何畏之,也要忍俊不住,不知道哪来的活宝县主。侍剑想笑又不敢笑,连忙低下头,歪着嘴巴说道:“县主,卫夫人死了七百多年了,您自是不认识。她的书法,古人说如插花舞女,低昂善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连王羲之,也是她的徒弟。她老人家的墨宝,价值三千两白银。这个大李将军,也不是普通的武人,他是唐代宗室,战功卓著,做过武卫大将军,画风精丽严整,是唐代有名的画家。他的那幅《海天落照图》,些时正在宫中,连皇上都很喜爱的。这副《春山图》,是百方搜罗所得,苏大人若是知道,必然愿意用一百幅墨宝来换。”

柔嘉早已满脸通红,她哪里知道梓儿知道清河郡主不是一般俗人,为了挑件好礼物,不知费了多少苦心。这三件礼物,无论赠上哪一件,都已经堪称厚礼。只因清河郡主是在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面前能说上句话的人物,这才不惜成本,三件无价之宝一齐送上。她不识货倒也罢了,却还嚷嚷出来,不料出了这个大丑。好在柔嘉是脸皮厚惯了,羞赧也只是一会儿,立时便鸡蛋里挑骨头,说道:“若是这样,那还不错,只是却不够周详。”

侍剑咂舌笑道:“县主,似这不够周详,便无法再周详了。”

“你一小小书僮,懂得什么?”柔嘉得意洋洋的斥道,“这点东西,送给十一娘自是配得上,可是郡马呢?”

“狄将军亦通文墨音律的。”

“毕竟是个武人。”柔嘉刚才还对武人大为不屑,此时却已是津津乐道。

石越知道柔嘉必要找回这个场子,笑道:“便是县主说得对,便劳县主去指点一下拙荆,挑几件礼物送给狄将军为贺。”

柔嘉却是满脸奇怪的望着石越,道:“你不是叫你夫人叫妹子的么?如何便叫拙荆了?”

此语一出,众人顿时捧腹,再也按捺不住。石越亦被她闹得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何畏之跟着众人笑了一会,忽然想起往事,心中不由一疼,忙沉下心来,将回忆从脑中赶走,一面从包中取出一物,勉强笑道:“参政不必再去劳心,或者我这个东西,能入狄将军法眼。”

众人循声望去,顿觉宝光闪烁,原来何畏之手中,却是拿着一柄镶满了红宝石的匕首,远远望去,便见做工十分精细。石越连忙笑道:“不劳先生费心,此物过于珍贵,断不敢受。”

何畏之淡淡笑道:“这种无用的石头,在蒲甘国到处都是,值不得几文钱。”

“蒲甘国?”石越一怔,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国度。

“便是缅国,唐朝所谓骠国。”

石越这才明白,原来竟是缅甸。因薛奕船队的航线可能要经过彼处,他于缅甸历史并不熟悉,便问道:“我读《大唐西域记》与唐史,知缅国素来分裂,小国数以十计,不知现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