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励精图治 第十节(第2/5页)

“韩宗吾吗?”安惇冷笑一声,心道:“本官正要会会他。”他背着手踱至龟公面前,忽然笑嘻嘻说道:“我与韩公子本是世交,见见又有何妨,你便领我去见他便是。”

话音方落,便听有人大声问道:“哦?谁又与我是世交?”只听玉佩叮当做声,一大群人前拥后簇中,一个身白色湖丝长袍,脸敷粉,唇点朱的青年公子哥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他身旁还依偎着一个女子,赫然便是汴京名妓竹娘。韩家宗字辈的子弟中,安惇与韩宗师、韩宗道等人倒是认识,于这个韩宗吾却一点也不相熟,不过此时揣见模样,也知道便当是韩宗吾本人,当然淡淡一抬手,算是抱拳为礼,道:“韩世兄好雅兴。”

不料韩宗吾见安惇身着常服,平淡无奇,却态度高倨,心中已是十分不喜,连手都懒得抬,待下人搬来椅子坐好了,方跷着二郎脚,两眼望天,回道:“这位官人面生得很,我家世代交好的,似乎没有阁下。世交二字,绝不敢当。”

安惇见韩宗吾神情高傲,看着自己脸上颇有轻蔑之色,显然测验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更加恼怒,咬咬嘴唇,不疾不徐地说道:“本官又不是衙内钻,岂敢高攀相府子弟?只为了一桩公事而来,要提审满风楼歌妓竹娘。韩衙内想必不会阻挠。”

竹娘听到此言,竟不知安惇为何事而来,顿时慌了神,跪倒哀声告道:“奴婢一向安分守己,不知如何得罪大人……”

韩宗吾也不知竹娘犯了何事,此时见她肩膀微颤,模样楚楚可怜,不免生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兼又心中厌恶安惇,竟向竹娘笑道:“有何了不得之事,本公子自会给你做主。”一面挑衅地看着安惇,道:“大人,不知道竹娘犯了何事?”

“此事不劳韩衙内过问。”安惇背着手,冷漠的说道。

“那可有传票?”韩宗吾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本官亲自前来,还要什么传票?又不是差下人抓人。”安惇微微一笑,语含讥讽的说道:“难不成韩衙内还想要来阻拦本官么?这倒也不难,不过下官却要先劝衙内回府好好读书,等中了进士,当了官,再来打抱不平,方为时不迟。”

韩宗吾屡试不中,只是靠恩荫受勋爵,向来都引为奇耻大辱,安惇如此当面讥讽,他又是作惯了威福的人,此时那里按捺得住?霍地站起身来,破口骂道:“你别口口声声本官本官的,当本公子没见过官么?你若识相,便立时滚出此地,否则,就休怪本公子不客气。”说罢一呶嘴,一群家丁便已将安惇等人团团围住。

本来韩宗吾若是知道安惇是御史,自是不敢如此放肆,但是他如何会想到竹娘一个小小的歌妓,竟然会劳动御史亲至?因此,他也以为安惇只不过是开封府一个小官,那么以他韩家的声威,自然是不会放在眼中的。只是却没料想到安惇既然身为御史,有参劾之权,便是韩绛都要礼让三分,如会竟会怕他的儿子?

是以安惇的脸上也流露出轻蔑之色,眼睛高抬着,只略略打量了韩宗吾一眼,便不屑的笑道:“韩家有你这样的儿子,若不败亡,是无天理。”

韩宗吾哪里知道安惇是存了心要激怒他——韩家世代缨簪之家,终宋一代,都非同小可。他家中长辈兄弟,无不以诗书自持,做官不稀罕,考中进士,方是荣耀。韩宗吾学问不精,又不愿意去太学与白水潭学院读书,在家中兄弟面前,常常都是抬不起头来,因此才流连于声色犬马之中。偏偏安惇神态语气,每一桩都直中他的心病,早已经便惹得他恼羞成怒,一时也不及细想:眼前之人若当真只是一个开封府小官,又如何竟敢平白惹他宰相公子?只是涨红了脸,作色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如此无理?来人啊,给我撵了出去!”他那些家丁侍从,平时间跟随主子为所欲为,怕过谁来?只听得韩宗吾一声吩咐,便气势汹汹冲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鞭子棍子,纷如雨去,便向安惇等人打去。

安惇不料韩宗吾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冷不防竟吃了几鞭,眼见对方人多势众,面色不善,也不敢再留,连忙由仆役护着,狼狈逃出满风楼,口里兀自骂道:“好你个韩宗吾,你与你老子便等着圣上降罪吧。”那些韩家家人见安惇手忙脚乱爬上马车跑去,一个个叉手嘲笑,浑不当回事情。

安惇又羞又怒,催着车夫便要回御史台调兵,不料方出了一条街道,便见前面一队仪仗马车经过,他定睛望去,不由大喜,旗牌之上,原来经过此处的,却是参知政事吏部尚书冯京与参知政事太府寺卿石越!当下安惇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提着衣襟跳下马车,飞奔过去,一面高声呼道:“冯参政、石参政,下官安惇有事求见。”

石越与冯京本是刚刚从崇政殿议事回来。原来派往辽国南京的使者已经回来,说辽国新主耶律浚愿意与大宋重订盟约,永结世好。并且愿意以每岁马二万匹、牛二十万头的限额,与大宋进行互市,但是耶律浚需要的,不仅仅是宋朝的弓箭,还有大宋新近打造的上等钢刀、钢片盔甲、震天雷、霹雳投弹,以及粮食与食盐,再加上一份双方皇帝盖上印玺,向天下颁布的同盟诏书——耶律浚愿与赵顼结为兄弟,两国约为兄弟之邦,辽国兄事宋朝!

如此大事,赵顼自然要召集所有重臣商议。石越没有料到耶律浚竟然如此聪明,针对宋朝明显的趁火打劫,不仅不动怒,反而放开手脚,不仅跳出不向宋朝卖马的成规,反而主动出价,要求得到宋朝更多的支持——一旦真的签订那样的盟约,宋朝如果毁约,就无疑是赵顼向天下百姓宣布他背信弃义,在重视信义的宋代,难免会严重影响到士气民心。耶律浚摆明了是想用区区二万匹马的市易,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至于震天雷、霹雳投弹等物,那不过是漫天要价的一部分,摆明了宋朝绝对不会卖的。

宋朝君臣商议了半天,一时难作决定。虽然自韩绛、吕惠卿、文彦博以降,大宋的重臣,都清楚的知道宋朝此时并无攻辽之实力,但眼见敌消我长,轻易签订盟约,作茧自缚,自然谁都不愿意。但若不答应,却又有不便明言之处——万一耶律浚能迅速平叛,到时候只怕便会招来报复,如此亦非众人所愿。

因此,退朝之后,石越便邀冯京一道去自己府上,想与他私下里交流一下意见,且商议一下官制改革的下一步计划。不料半途之中,竟被安惇拦住。

石越因着楚云儿之事,与安惇本有素怨,此刻见安惇模样如此狼狈,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当下坐在马车之上,略带嘲讽的问道:“安大人,何事竟然急急似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