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瑞士(第2/2页)

讲到这里,可能有人会很奇怪,林州那些山民能征惯战倒也罢了,怎么连伯尔尼那样的市民和格拉鲁斯的农民也能击败奥地利的骑士?

过去人们常将胜利的原因归结为瑞士人民对祖国和自由的爱而迸发出巨大的勇气;或者说这是为了捍卫自身自由对征服扩张的巨大道义优势。当然这些理由不能说有错。在瑞士的高原地区,由于经济和历史的原因,并没有出现当时在欧洲其他区域占统治地位的封建庄园经济。大量的自由农民,保留着古老的村社组织,因此瑞士人可以采用最为简单的办法,克服本身经济与人力资源的匮乏,组成一支有相当战斗力的军队。如果深入研究瑞士早期军队的组织结构,就会发现这是一支与几个世纪前他们的祖先入侵罗马帝国时没有本质区别的军队,都是社群中的所有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作为战士。在军队内部没有复杂的层次结构,也没有专业的军官阶层,甚至士兵所使用的武器与他们平时的生产工具还没有完全分离开来。长戟不过是加了枪尖的长柄斧子,投石索不过是牧羊人驱赶野狼等害兽的工具。简而言之,早期的瑞士军队不过是拿起武器的村社组织,是几乎所有民族在刚刚进入文明社会,社会成员还没有发生大的分化的时候所采用的军事组织形式。这种简单的民军诚然有成员士气高涨、成本低廉的优点,但却绝非不可战胜的,比如当初凯撒就曾彻底征服过瑞士先民。

纵然林州人在战场上不可战胜,但假如哈布施堡的公爵们采取消耗战略,在农牧业生产最为重要的春季入侵,再通过修筑野战工事的办法将战争拖入长期化,用不了几次,山民们就会陷入要么屈服、要么经济崩溃的窘境。很难想象哈布施堡的公爵们在漫长的一百多年时间里,连这么简单的策略都没有想到。如果我们观察那几次战役,就会发现奥地利人每次战败都是急促的进攻,然后在某次遭遇战中遭到挫败,甚至连统帅也战死,显然有更为深层次的原因。

假如我们将邦联的成员一个个摆出来,就会发现有两种类型,卢塞恩、伯尔尼、日内瓦这三个是典型的中世纪城市,而三林州、楚格、格拉鲁斯等则是由牧民或者农民组成的村社集合。在中世纪的德国,类似的政治实体联盟有很多,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反抗强权者(通常是大贵族)的肆意妄为,比如滥征税收、阻截交通等等;其背景是由于中世纪的德国通常没有强大的王权来限制贵族们的恶行,这些联盟、同盟从某种意义上讲弥补了王权的作用。但是这种同盟通常情况下是由城市主导的,村社在其中的发言权较小,甚至是隶属于城市的,同盟一般也是经济性的,少有政治性和军事性的。究其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中世纪的城市通常来说就是周边地区经济的中心,自然容易在同盟中起到主导作用;至于无法结成政治性与军事性同盟,因为这些城市经济上依赖商业贸易,因此他们之间往往是处于竞争性的关系,同盟的目的也往往只是确保某一段道路的通畅、对外部某些商品的限制进口、共同的税收标准等。这些同盟可能会在某些问题上联合起来与大贵族斗争,但是一旦当大贵族做出一点让步,同盟内部就会土崩瓦解。而在瑞士邦联之中,村社成员与城市成员的地位是平等的,这个联盟从一开始就是反哈布施堡的。因此,在从13世纪末至15世纪初的漫长时间内,大体上联盟成员在反对哈布施堡家族这个问题上是统一的,联盟的这种城市与村社的双重性质也增强了瑞士人的军事力量:村社提供了朴实敢战的士兵;而城市使得维持军队长时间作战成为可能,两股力量的结合与平衡才是瑞士人胜利的要诀。

从森帕赫战役之后的接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联盟的成员数量并没有增长,但这并不意味着同盟的土地依旧不变。在控制了土尔高与图尔高地区的同时,阿彭策尔、托根堡(Toggenburg,现在圣加仑州的一部分)、圣加仑城市与教会、沙夫豪森(Schaffhausen)、弗里堡(Fribourg)、比尔(Biel)和索洛图恩(Solothurn)都作为联合地区合并在联盟之下。这些地区和实体的政治地位是不同的,在这个问题上瑞士人与罗马人很相似,他们都没有给予所有的成员相同的政治地位,有的由联盟派出的官员而非自己选择的人员管理;有的则是由自己选举产生的官员来管理。大体来说,同盟与成员保持着这样一种关系:同盟提供市场与保护,而成员提供税收与军队,两者互惠互利。

在联盟日渐强盛的同时,群山之外的世界也在发生着变化。与一直保持着封建割据状态的德国不同,法国与英国的百年战争过程中,以巴黎盆地为核心的王权日渐强大,与其他贵族割据势力之间的矛盾日渐尖锐。尤其是以法国中东部为核心的勃艮第公国,从腓力二世(大胆者)当政开始,便逐渐获得了弗兰德、阿图瓦、弗朗什孔泰、卢森堡、尼德兰的一部分、布洛涅伯爵领地等领地。到了大胆查理在位时,勃艮第公国的领地已经逐渐连缀成片,大体形成了一个北至北海,南至意大利,位于今天法国与德国之间的强大国度。勃艮第公爵也因此拥有了双重身份,他即是法王的封臣(因为他在法国的领地),同时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封臣(当时的低地国家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