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水深波浪阔 第一百六十五章 皇帝大行(上)(第2/3页)

道衍深深看着朱棣,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天子病危,与此同时,远在北平的燕王府也派快马八百里加急奏报,燕王病重,命在旦夕!满朝大臣或惊或疑,议论纷纷。

萧凡看过锦衣卫驻北平外围的情报驿站传来的密报,然后很随意的将密报往书案上一扔,嘴角扯出几分讥诮的冷笑。

病得真是时候啊!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初。

天子病情沉重,诸王不安,除燕王外,其余诸王纷纷轻车入京。

与此同时,萧凡派出锦衣卫缇骑,遍巡天下,严密监视各地藩王麾下兵马有无大规模调动迹象。

五月初五,朱元璋再次陷入昏迷,天下震动不安,满朝尽皆惶然。

萧凡向朱允炆请示之后,急命五军都督府关闭城门,京师实行宵禁,锦衣卫密探分布进京藩王别院左近,严密监视其动向。

五月初六,朱允炆调京郊大营五个千户领军入驻皇宫,由开国功臣长兴侯耿炳文统领,替换原皇宫禁卫,同时,萧凡也奉命急调千名锦衣校尉入宫值卫,刀出鞘,弩上弦,宫人若无职使,不得随意外出,违者射杀。

京师城中,皇宫内外,一股沉郁凝重的肃杀之气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令人直欲窒息。

沉闷压抑的日子过了二十天。

五月二十三日,昏迷多日的朱元璋忽然醒转。

朱允炆这些日子衣不解带,一直在朱元璋床边侍奉,见朱元璋醒来,朱允炆不由大喜,握着朱元璋枯槁的老手喜泪涟涟。

朱元璋虚弱的喘息了几声,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爱怜的抚摸着朱允炆的头顶,目光中充满了太多的不舍。

“皇祖父您可醒了,这些日子急死孙儿了……”朱允炆泪流满面道。

“痴儿……朕就算不醒,你也该尽守本分,维持朝政才是,怎么能为了朕而耽误了国事?”朱元璋轻轻责怪,目光却满是疼爱。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皇祖父不醒,孙儿如何有心思治理国事?”

朱元璋欣慰的笑了,遍布老年斑的沧桑脸上,流露出慈祥的柔和的光辉。

“朕……怕是阳寿到头了。”朱元璋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皇祖父!”朱允炆惊恐的瞧着他,此刻的他,像个即将被大人抛弃的孩子,那么的无助。

朱元璋的脸渐渐变得严肃,咳了几声,问道:“可曾派兵替换了皇宫禁卫?”

朱允炆含泪哽咽点头。

“各地藩王可有兵马调动迹象?”

“萧凡派出的锦衣缇骑回报,藩王兵马并无动静,大部分已入京,唯有四皇叔燕王称病,病情严重。”

神智忽然变得清醒的朱元璋闻言眼中泛起一抹深深的复杂之色。

长长叹息了一声,朱元璋没再多说,只是精神仿佛振作了许多,他的目光一片迷离,眼前似闪过许多旧年的幻象。

“允炆,扶朕起来……朕,要出宫一行。”朱元璋咬着牙,强自撑起虚弱的身体。

朱允炆急忙扶起朱元璋,惊道:“祖父病重,不宜出行,您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

朱元璋急促的喘着气,弱弱的笑道:“再不出宫,朕恐怕今生已出不了宫了……”

朱允炆一听顿时又流下泪来:“皇祖父要去哪里?”

“京郊……马场!”

守在各衙门中密切关注宫内消息的大臣们听说朱元璋醒了,有的暗暗松了口气,有的则无比失望,不论是失望还是高兴,他们表面上都必须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来。

闻知朱元璋醒来后的第一个要求居然是出宫,所有人都楞了,不知朱元璋到底想干什么。

不论天子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大臣们是不敢反对的。

下午,午门厚重沉实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众臣守立在宫门之外,见锦衣亲军仪仗出来,纷纷在仪仗两侧跪下,伏地而拜,口称万岁。

皇帝出行,声势浩大,玉辇、导盖、盥盆、拂尘、唾壶、马杌、交椅各一,钺、星、卧瓜、立瓜、吾杖、御杖、引杖等仪仗共一百一十二,接着是玉辂、金辂、象辂和革辂各一乘、宝象五头、导象四头、静鞭四根、仗马十匹、后护豹尾枪十支、仪刀十把。

萧凡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忝居仪仗首领当先开道,他身着崭新亮丽的飞鱼锦衣,袖口绣着四道金线,骑马行在仪仗最前方,头戴金翅盔的大汉将军分列左右而行,朱元璋的仪仗刚出宫门,大汉将军和五军都督府的军士便已封锁了午门通往北城太平门的街道,静鞭数鸣,净水泼街,官员百姓尽皆跪拜。

朱元璋半躺在玉辇上,伸手艰难的掀开辇内的珠帘,浑浊的眼睛扫视着街道两侧向他伏地跪拜,神情敬畏的百姓们,他叹息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此时此刻,这位白手打下朱明天下,光复汉人江山的开国君王,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无法说清。

京师北郊马场。

这里原是一片农田,朱元璋定都应天之后,将农田收回,迁居百姓,命人在这里种上草被,建成了一片幅员辽阔的皇家马场。

众大臣亦步亦趋跟着皇帝仪仗,惶恐不安的随之来到了马场。

玉辇停在马场边沿,宦官恭谨的轻轻掀开辇前珠帘。

朱元璋睁开浑浊的老眼,望着眼前一片无垠辽阔的绿草地,无神且渐失生机的眼中忽然精光大盛,仿佛连精神都振奋起来。

“扶……扶朕下辇。”朱元璋颤颤巍巍伸出了手,语气带着几分激动难抑。

肃立在玉辇两侧的朱允炆和萧凡急忙伸出手,一左一右稳健的扶住了朱元璋不停颤抖着的身躯。

久病深宫的天子终于露面,跟随而来的大臣们顿时泪流满面,痛哭而拜,齐声高喝万岁,马场边沿的路旁顿时黑压压跪了大一片。

朱元璋无视跪拜的群臣,艰难的侧过头,对身旁的萧凡道:“去……牵一匹马来,朕,要骑马。”

萧凡一楞,都病成这样了,还能骑马?

朱允炆急道:“皇祖父龙体未愈,依孙儿看还是改日……”

朱元璋语气渐沉,不耐烦的盯着萧凡道:“快去!”

萧凡躬身应是,然后转身命人在马厩中选了一匹马,牵到了马场边沿。

看着通体乌黑,强健神骏的马儿不耐的用马蹄刨地,不时轻轻打着响鼻,朱元璋目光中的激动之色愈盛。

“允炆,萧凡……”

“孙儿(臣)在……”

“扶朕上马。”

萧凡愕然抬头,与朱允炆对视一眼,朱允炆无奈的朝他点点头,随即眼眶一红,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是。”

二人一前一后托住朱元璋的双腿,将这位虚弱的老人艰难的扶上了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