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功与名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画眉见父(第2/3页)

萧凡,朕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巩固皇权,它不是那么好挑战的!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朕给你划的圈子了。

朕,再容不得你放肆!

“传旨刑部,原锦衣卫同知,东宫侍读萧凡顽劣不灵,玷污皇室,欺君罔上,着刑部尚书杨靖亲审定案,若属实,勿复奏,枭首!”

而聂被朱元璋阴森的语气吓得浑身剧颤了几下,顿时伏地拜道:“遵旨。”

朱元璋目露冷光,满脸杀意。

看着而聂匆忙退出宫殿传旨,朱元璋轻叹一声,身躯渐渐萎靡下来,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几十岁。

允炆,皇祖父对不起你,但这个萧凡,朕不得不杀!

天子下令刑部审萧凡,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师。

东宫朱允炆得知消息后大惊,匆忙入宫求朱元璋收回成命,朱元璋坚决不准,朱允炆大恸,在武英殿外的白玉石阶下跪了整整一夜,却仍未令朱元璋回心转意。

满朝文武尽皆震惊,文武大臣们跟疯了似的四下打听询问。他们关心的当然不是萧凡的生死,而是朝局的变化。

萧凡身份特殊,他是皇太孙的莫逆之交,又是朝中所谓“奸党”一派的领头人,还任锦衣卫第二号人物,天子若要处置他,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更深的含义?是代表着皇帝和储君之间暗藏不合,如今彻底爆发?还是天子意欲再次清洗朝堂的一个信号?

不论是哪种情况,无不与朝堂大臣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权力的分配,利益的争夺,地位的高下,如果天子借萧凡一案大肆清洗朝堂,这些都是不能回避的现实问题。

这下大臣们坐不住了,纷纷派出家仆奔赴各个相熟的同僚家,互相延请过府,一时间,京师官宦府第的拜帖漫天飞舞,朝局如一团迷雾一般,令人扑朔迷离。

众人皆在探询之时,唯春坊讲读官黄子澄岿然不动,既不与大臣们串联,也不请同僚赴府共议朝政,只是如往常一般上朝,理政,教授太孙。

黄子澄比别的大臣都沉得住气,他还在观察,还在等待,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萧凡只是被审,而非定罪,此时不宜发动清流上疏,尘埃尚未落定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已在朝堂上输给萧凡一次了,他再也不想输第二次。

萧凡入狱第四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寂静的京师大街上人烟稀少,一层薄薄的雾色笼罩在京师的大街小巷,白茫茫的一片,一如现今的朝局,令人捉摸不清。

燕王别院的大门前,数十名侍卫来回巡梭,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白色朦胧的雾气里,袅袅走来一道婀娜娇小的人影,步履不大,却给人一种异常沉重的压抑感。

待到人影走近,侍卫们定睛望去,却见一名身着素色衣裙,打扮很是典雅的小姑娘面色肃穆的向燕王别院行来。

侍卫们不敢大意,急忙抽出腰刀,指着那名小姑娘厉声大喝道:“站住!皇子燕王殿下别院,寻常人等不得靠近,违者格杀!”

小姑娘视侍卫们雪亮的钢刀如无物,步履不曾稍停,径自往大门走去。

“站住!再走近我们可动手了!”侍卫厉声喝道。

小姑娘面无惧色,仍旧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侍卫刀锋所指的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通报燕王一声,就说故人来访,请他一见。”小姑娘面沉如水,声音低沉。

侍卫不敢放松警惕,仍旧用刀指着她,狐疑道:“你?你一个小姑娘会是燕王的故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姑娘沉静的面容浮上几许嘲讽。

“我是常宁,天子册封的常宁郡主,燕王之女!”

燕王别院的内堂。

朱棣一脸惊喜的迎上前,虬髯大脸因极度的喜悦而不停的抖动。

“常宁!真的是你!你终于肯认父王了吗?”朱棣的声音难掩激动。

萧画眉出神的看着眼前这张喜悦的脸,曾经,这张脸是那么的慈祥,在她小的时候,每当她哭泣,每当她顽皮,每当她开心……这张脸总会在她面前出现,然后抱着她,用他那硬硬的胡须轻柔的扎着她幼嫩的脸庞,给她讲故事,教她认字,教她使刀射箭,当她五岁时,用父王赐给她的小匕首亲手捅死一只幼小的麋鹿后,她惊惶回头,却见父王仍旧那副慈祥和煦的笑脸,赞许的向她点头。

那张笑脸一直印在她小小的脑海里,午夜梦回总能见。

如今人依旧,可是……为何总与他现在的笑脸重合不起来?

是他变得不再像她的父亲了,还是自己变得不再像他的女儿了?

薄薄的雾气里,萧画眉仿佛看见自己的娘亲痛苦的哀嚎声,看见燕王府那些姨娘们冰冷的面容,看见眼前这位父亲视娘亲的痛苦于无睹,扭过头去的一瞬间,那残留在目光里的无情光芒……

萧画眉俏脸浮上极度痛苦的神色,拢在袖中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流下。

手心之痛,犹不及心中之痛于万一!

若非为了相公,今生我怎会再见你!

“常宁,你总算回来了!父王我很高兴,哈哈,我很高兴!”朱棣根本不曾想到,这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女儿,此刻心中的情感如此复杂。

待到朱棣走近画眉,欲拉过她的小手时,画眉如同被惊着的小鹿一般,猛地往退了一步,俏丽的眼中戒备之色顿现。

朱棣爽朗的笑容渐渐凝固。

“常宁……”

“燕王殿下,我今日为相公萧凡而来。”萧画眉挺起小小的胸脯,那娇弱的身躯里蕴藏着一股莫大的勇气和担当,仿佛能扛起整个天地,高不可仰。

听到画眉如此生疏的称呼和语气,朱棣的心顿时凉透了。

父女近在咫尺,却比天涯更远,此情何堪!

“你想如何?”朱棣的语气也渐渐生硬,一抹痛苦之色飞快闪过眼底。

萧画眉眼中也闪过几分痛苦,终于咬着牙,冷声道:“我认你为父,你向天子证实我的身份,恢复我郡主名号。”

朱棣开始冷笑:“你想救萧凡?恢复你的郡主名号便能救他么?”

画眉沉静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我若不答应,你待如何?”

“跟你拼了。”画眉略粗的眉毛微微一挑,语气却如同谈论天气般平常。

朱棣神情大震,不敢置信道:“为了一个外人,你……你敢弑父?”

画眉垂下眼睑,薄薄的嘴角带起一抹讥诮的笑:“外人?谁是外人?当娘亲死在你面前,而你无动于衷的那一刻,你在我心中已是外人了!我仓皇逃出燕王府,四年多了,我独自在外流浪飘泊,跟野狗抢过食,跟乞丐打过架,啃过草根树皮,睡过坟岗野冢,偷过抢过,被抓过,被打过,除了没死过,人这辈子该受的苦楚,我都受尽了,燕王殿下,你知否,那一年,我才八岁,八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