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托孤(第2/3页)

为了江山延续,为了天家正统,皇上必然已做了安排,预先针对不同的人留下了遗旨,包括自己在内,届时若自己真的成了篡权的乱臣,恐怕很快就有人捧出先皇的遗旨,那时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刀斧加身。

对帝王来说,他们也许渴望真挚的亲情,渴望有个让人觉得温暖祥和的家庭,但他心中分量最重的,却是江山巩固,延续万年,这是帝王心中的底线,任何人,包括方铮在内,都不容许丝毫触犯这道底线,否则,皇上便是再宠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杀了,这与个人的情感无关,为了江山正统,杀掉任何人都是值得的,应该的。

方铮忽然觉得遍体生寒,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寒冷。虚弱无力躺在病榻上的皇上,此时此刻在方铮眼里,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如此冷漠。方铮仿佛到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待他向来宽厚仁慈的老人,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手握天下苍生之生死,支撑江山社稷之存亡,踩着万千森森白骨,君临天下的皇帝!

难道帝王都是无情的么?无一例外?

将来胖子登基为帝,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他会不会也猜忌自己弄权乱政?皇上与潘尚书,他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甚为相得的一对好友吗?

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方铮顿时生起一阵畏惧之心。

我是穿越者,我是个胸无大志的穿越者,我只想锦衣玉食的过着纨绔少爷的逍遥日子,曾几何时,我竟深陷这浑浊的朝堂争斗之中不可自拔?曾几何时,我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已变成了人人称羡的二品大员,世袭罔替的侯爵?这些是我需要的吗?

看着躺在病榻上残喘的皇上,方铮心头又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这位老人一生都在为维护自己的皇权而忙碌,他怕别人抢走他手中的权力,他怕别人的一举一动影响至高无上的皇权,他甚至在油尽灯枯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权力的交接。

他不但是人人敬畏的皇帝,也是个可怜的老人。也许他明白自己胸无大志,无意官场,可他还是留下了遗旨,这不是不信任,而是出于帝王的一种本能防范。

方铮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失望,寒心,怜悯,思绪紊乱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微臣……微臣遵旨。”思来想去,方铮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磕头淡然回道。

皇上闭着眼,叹息了一声,虚弱道:“方铮,你别怪朕,朕的肩上担负着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江山社稷,朕仍希望它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不希望它有任何闪失,帝王家究竟是不是无情,日后你便知道了。只要你谨守本分,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朕和无病都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太子的御辇停在景阳宫外的广场上。近百名仪仗武士和小黄门静静的站在御辇周围,等着太子登辇。

太子站在景阳宫前却一动不动,两眼出神的望着皇上的寝宫,没过多久,他看见成群的太监,宫女和御医恭谨的缓缓退出了寝宫,太子目光涌起几分不安之色。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必是寿王。

“太子殿下,不是说回府给父皇延请民间的神医吗?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动呢?”寿王满脸冷笑,无所畏惧的盯着太子,语气中充满了讥诮嘲讽之意。

太子头都不回,仍出神的盯着皇上的寝宫,嘴里淡淡应道:“你不是也要回府拿那株千年的雪参献与父皇吗?怎么还不去?”

寿王哈哈大笑:“太子殿下是孝顺之人,侍奉父皇尽心尽力,本王亦身为人子,岂敢落你之后,让殿下专美于前呢?只不过……殿下若欲医人,还是先医自己的好。”

太子皱眉,回头瞟了寿王一眼,淡淡道:“寿王何出此言?”

寿王冷笑道:“父皇身染重病先不提,太子殿下的心病也很严重,做了十年储君,恐怕现在已觉得这个位子坐得不太安稳了吧?”

太子的目光扫过寿王,又出神的盯着寝宫,淡然道:“孤的事,寿王就不必过多关心,你还是小心自己吧,孤既是太子,便一直都会是太子,也许……也许还不止是太子!”

说完太子一拂衣袖,再次深深的看了寝宫一眼,然后转身走下景阳宫的白玉台阶,认真的整了整头上的太子冠帽,登上御辇淡声道:“回府。”

十六人抬的御辇慢慢朝西宫门外行去,手执金瓜节杖的仪仗武士在前开道,所经之处,宫内的太监,宫女们见到纷纷下跪行礼,直到御辇行远,才敢站起身来。

景阳宫的殿门外,寿王怨毒的盯着太子的御辇,忽然冷笑:“鼎之轻重,莫非天下只你一人问得?本王偏要问一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你以为就你一人会么?”

御辇内,太子端坐平视,目光中已是一片狠厉,望着路旁向他下跪行礼的宫女太监,一种驾凌众生之上的感觉蔓延开来,太子的拳头紧紧握着,直至颤抖,恨声自语道:“孤是太子,孤不止是太子!任何人都别想将孤废黜,任何人!”

——方铮和父皇,他们二人在寝宫里到底在说什么?

忽然间,一阵巨大的惶恐不安,如同漫天蔽日的乌云,沉沉的笼罩在太子心头。

三日后的早朝之上,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御史台中丞郑儒,继上次弹劾太子失败之后,再一次在金銮殿上提出了太子的四大过错,力主皇上废黜太子,另立新储君。

郑儒不顾当时坐在皇上下首,脸色已变得铁青的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慷慨陈词,尽数太子被册立的十年来,所犯下的错失与罪名,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有凭有证,令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更让人吃惊的是,上次出人意料为太子说好话,阻挠废黜太子之事的方铮,这回再一次让人感到了意外。

郑儒陈词过后,方铮第一个站出朝班,当先响应附议郑儒的提议,奏请皇上废黜太子。

在太子怨毒的目光注视下,方铮面色坦然,用慷慨激昂的语气,对太子这些年来的倒行逆施表示了极度的痛心和失望,并希望皇上另立有德储君,以服天下人之心。

“方铮!你……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户部左侍郎郭任良当先跳了出来,大骂道:“你……你上次不是还说太子将来乃仁德之明君,请皇上不必听信谗言,不做那废长立幼的祸国之举吗?今日怎么又变了?小人!小人!”

郭任良是太子的铁杆亲信,此时太子四面皆敌,郭任良不由急了,于是说起话来也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