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折腾(第3/4页)

义无反顾往前冲的一个结果是掉进了伏击圈,遭遇六万魏军的轮番攻击。

而此时赵云手下的人马只有一千。

赵云这才知道,人生充满意外,有时候往前冲不如原地不动来得稳当,而豪迈与自信有时候是可以害死人的。

但是命运的獠牙已经展露无遗,即便他武功盖世,也不能冲破六万人围起来的铜墙铁壁。一切已是追悔莫及。

赵云闭上眼睛,仰天长叹:“吾不服老,死于此地矣!”很有死不瞑目的意思。

至此,传奇即将落幕,继关羽、张飞之后,这个乱世中硕果仅存的传奇人物差不多可以看到自己的结局了。这个很残酷,简直称得上咎由自取。只是如何评价这样一个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传奇不再有,这个乱世变得一点都不好玩。留下的或是碌碌无为之辈或是精明得不犯一点儿错的人。他们没有缺点,也就没有魅力,成为这个乱世可有可无的背景人物,而不是熠熠生辉的主要演员。

仅此而已。

老实人最可怜

但是诸葛亮的手伸过来了。

穿过乱世,穿过赵云的性格缺陷,来挽留这一段传奇在人间继续停留。

因为他派出了两个人。

张苞。

关兴。

这两个张飞、关羽的后人舞着丈八点钢矛和偃月青龙刀从伏击圈外杀将进来。他们的身后,是数量庞大的蜀军。

于是,解围。

赵云的人生有惊无险。魏兵们则纷纷弃戈逃走,伏击圈一触即溃。

夏侯楙又开始叹息了,深觉人生偶然,成败难料,得意之后便是失意。他眼见魏军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只好引帐下随从百余人,惆怅地往南安郡一路狂奔,去寻找自己的栖息地。

命运的栖息地。 

南安郡由此成为一个拐点,战事成败的拐点。

因为接下来,赵云、张苞、关兴率领三路军层层包围了这个小城,并一连攻打了十天,必欲除之而后快。

但是南安郡并不好除。

城虽小,城壕却很深,城墙也很高,端的是易守难攻。

赵云们开始无可奈何,所谓进退两难。

不错,论武功,他们可以战胜任何一个人,却战胜不了一座城池。

这是武功自身的缺陷。

要不要再打下去呢?如果接着打下去,又该以什么方式攻打?这都是一个问题。

难以解决的问题。

诸葛亮则认为,麻烦大了。

城中人被城所困,城外人也被城所困。这既是城的困境,更是人的困境。

城把人拖住了。

如果此城久攻不下,魏兵分道而出,袭取汉中的话,那蜀军就危险了。

可又不能弃城而走。鸡肋再没肉,那也是鸡身上的一个部位啊。何况夏侯楙是魏国的驸马爷,抓住他具有非同一般的战略意义。

所以,必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考验诸葛亮政治智慧的时候,鱼和熊掌必须兼得。

诸葛亮突然间豪情顿生,很有“我是孔明我怕谁”的意思。

因为他看到了事物间的内在联系。

不错,南安是一座城,一座从正面难以逾越的城。要是从侧面进攻呢?

诸葛亮看到了两座城——天水和安定。 

南安西连天水城,北连安定城。此时,天水太守马遵、安定太守崔谅正规规矩矩地做着两地的父母官,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

诸葛亮要的就是他们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这样的人容易摆布。他们永远在制度和规矩之下小心翼翼地生活,跟着别人的指令走。

他们永远做不了世界和生活的主人,甚至做不了自己的主人。因为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自我”这两个字。

而诸葛亮要做的就是他们的主人。

南安城外,很多蜀军运柴运草真忙。

他们将柴草堆于城下,扬言要火烧南安城。这让城里的魏兵听了乐不可支。

南安城是由什么做成的,青砖和巨石。火烧南安城?呵呵,石头都笑了。

诸葛亮也笑了。

却是天机不可泄露的一笑。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只是诸葛亮不会解释什么。这是他整个计谋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一般人不告诉他。

与此同时,安定太守崔谅听说蜀兵围了南安,困住夏侯楙,赶忙召集四千军马严阵以待,很有与安定共存亡的意思。

起码,保不住南安,保住安定也可以呀。这叫守土有责。

但安定注定是守不住了。崔谅不仅守不住安定,他甚至连自己也守不住。因为一个自称夏侯都督帐下心腹将名唤裴绪的人正宿命般向他跑来,并表达了夏侯楙急等他救援的意思。

裴绪说:南安甚急,每日城上纵火为号,专望天水、安定二郡救兵。

裴绪还说:夏侯都督差某杀出重围,来此告急。可星夜起兵为外应。都督若见二郡兵到,却开城门接应也。

裴绪甚至掏出一份被汗水湿透的都督文书,以证明他的身份。

但是所有这一切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管是他的人,他说的话,他掏出的都督文书。

一切存疑。

一切是崔谅前所未见的。

值此紧急时刻,崔谅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相不相信此人。

相信要承担相信的责任,不信要承担不信的责任。而情况是如此的紧急,以至于他没有证伪的时间和可能。

一切都取决于直觉。

这一点就像我们中间的很多人,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只能跟着感觉走,去迎接不可知的未来,去接受命运的奖赏或处罚。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罪之一。

你没错,但你有罪。就这么简单。

崔谅选择了相信。

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夏侯驸马以后怪罪下来,要吃不了兜着走。

便出发,带着安定城所有的守备军向南安出发。远远地就看见火光冲天,南安城很有在烈火中永生的意思,便觉得自己的选择还是正确的——从火城中救出夏侯驸马,这个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大。

但崔谅注定救不了。

他非但救不了夏侯楙,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在离南安城还有五十多里路的时候,关兴挡住了他的去路,而在身后,张苞也如影随形地杀来。崔谅这才知道,人生充满陷阱,陷阱总在你充满希望时到来。

猝不及防地到来。

只能逃跑。

也只能逃回安定。所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