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个世界还好吗

第一次,杨松没有看上那些金银珠宝。

不是它分量不够,而是出现了更具分量的东西。

马超要杀他的弟弟杨柏,对他来说这是个必须去除的麻烦。

不错,马超必须死。不管是死在他手里,还是死在别人的计谋里,总之杨松乐见其死。现如今刘备动了这个心思,聪明如杨松者当然看出这里面隐藏着的重重杀机。

他要利用杀机来成事。

所以他顺水推舟地揽下说服张鲁教马超罢兵的活。虽然这活技术难度比较大,不是一般人可以完成的,但杨松以为,他不是一般人。所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他的修为已臻化境。

张鲁当然是疑心重重。

因为他不相信刘备的能量。刘备只是个左将军,怎么可以保他为汉宁王呢?尽管杨松一再强调刘备是大汉皇叔,正好保奏,张鲁却还是“打死我也不信”的神情,不肯派人教马超罢兵。

杨松开始攻心了。攻张鲁的心。

杨松以为,人世间人人都有疑心,张鲁也不例外。张鲁的疑心就在于——马超可信吗?一个在江湖上打来打去反来反去最后穷途末路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效忠于他,这里面难道没有一点可疑之处?再者,马超新降,未经一丝考验就领重兵出击,要是突然阵前倒戈,那他张鲁怎么办?

杨松将这重重疑虑抽丝剥茧般地说出来,令张鲁一下子坐卧不宁。

他的疑心病终于犯了。

是啊,我不是马超亲爹,他凭什么效忠于我?当然世事都有例外,马超也可能没有反心——可他到底有没有反心,谁看得出来呢?

杨松要的就是张鲁如此这般的疑问。

因为他要给他答案。

在这样的时刻,杨松愿做张鲁的领路人。杨松告诉张鲁,可以做一个试验,看看马超究竟安了一颗什么心。红的,还是黑的,试验见分晓。

张鲁同意了。

这个被好奇心和疑心打败的男人很想看到一个答案。关于马超的答案,也是关于他自己的答案——这个世界还好吗?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例外,会不会有一个人没有理由地效忠于另外一个人?

毫无疑问,答案是伤感的。

张鲁根据杨松的试验请求,命令马超退兵。张鲁当然不是真的要马超退兵,他只是想看一看,自己还能不能指挥得动这个人。马超给他回信说:革命尚未成功,不可退兵。张鲁再二再三地发出命令,答案却还是唯一。

张鲁明白了。世事无例外。

杨松则趁热打铁,在这节骨眼上做了两件事。一方面他对张鲁打小报告说马超不肯罢兵,其意必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另一方面他暗中派人散布流言,称马超想夺西川,自为蜀主,为父报仇,所以不肯臣于汉中。这就在张鲁心理上进一步加重了疑心,促使其对马超做出决绝的处理。

但是,张鲁却无法决绝处理。或者说这样的时刻,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马超兵权在握,这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惹火烧身。张鲁将处理权交给杨松,看他如何出招。

杨松当然知道该如何出招了。前面一切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现如今,该是收官的时刻了。

杨松对张鲁说,这样的时刻是软硬兼施的时刻。我们先派人去告知马超,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做三件事。一要取西川,二要取刘璋首级,三要荆州退兵。三件事如完不成,拿人头说话。与此同时我们派重兵把守关隘,防止马超兵变。

张鲁同意了。的确,世上事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软硬兼施最好。

但是意外却在此时发生。

杨松没想到,在重重压力下,马超竟然同意退兵。

这真是骇人听闻的退兵。起码对杨松来说是这样。杨松感觉马超一旦回来,自己的脑袋铁定不保。所以不能让这小子回来,要确保他反叛形象的从一而终。杨松又暗中派人散布流言,称“马超回兵,必怀异心。”

最终,马超痛苦地发现,自己竟然回不去了。张鲁手下大将张卫分领七路军,坚守隘口,不放马超兵入。马超进退不得,无计可施,茫茫然不知所措。诸葛亮看到这一切,觉得世事那真叫一个全在彀中。现在马超就是彀中人。

彀中人马超最后选择了投降刘备。这样的结局让他感慨万千。因为马超自信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可世事如棋,前进与后退往往不是棋子自己可以左右的,那个叫命运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马超现在就是被推着往前走了。

很多事不可以刨根问底

当然成为彀中人的不止马超一人,一夜之间刘璋发现自己竟然也是彀中人了。

因为马超兵临城下了。

马超作为刘备手下的急先锋,率兵来到益州城下,逼着刘璋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是负隅顽抗还是让出益州,做一个能够继续呼吸的人?

刘璋选择了后者。

这样的时刻,他到底还是想到了那句被无数人聊以自慰的成语——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错,是可以负隅顽抗,可结局只有一个——死翘翘。

力量太不对等了。刘关张都来了,马超也来了。这些人是来讲道理的吗?呵呵,上帝都笑了。

刘璋只能投降。他亲自捧着印绶文籍,出城投降。刘备看上去则显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当了一回强盗似的,一边接过印绶文籍,一边握着刘璋的手泪流满面地说:“非吾不行仁义,奈势不得已也!”

那表情,相当的羞涩,像极了刘备一贯的仁义形象。

没有人知道刘备此时此刻的心情。是百感交集,还是轻松愉快?西川是到手了,可他一以贯之的仁义形象是不是受损了呢?刘备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这个江湖,很多事是不可以刨根问底的。主义是一回事,实实在在的江山是另一回事。当主义与江山发生冲突时,毫无疑问,要舍前者就后者。这就像手段和目的的关系一样。手段再光彩夺目,那也是烟花,绚烂过后,必须归于沉寂和黑暗。

刘备开始一脸威仪地进驻益州,做日理万机状。

也的确是日理万机,因为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头一件重要的事便是——刘璋同志怎么办?老同志在成都工作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最重要的是,他有人脉和群众基础。

这个最可怕。当前成都需要什么?安定团结,唯刘备马首是瞻。可现在,出来了两个马首,刘备后面,隐隐还有刘璋这个老马首在出没。刘备以为,必须要拿出办法来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