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绣衣杖金斧 春风驰广陵(第2/6页)



小武手一抖,差点没把酒杯掉了。那赵长年见楚王过分谦恭,又把酒爵放下,带着些微的情绪插嘴道,大王不必介绍了,犬子何齐与沈使君很熟的。承蒙沈使君推荐,如今正任职建章宫,官拜掖庭令,八百石,赐爵左庶长,这是赵氏从来没有获得的高爵官位呢。

小武才恍然明白,怪不得他这么大脾气,当然是怨自己害了他儿子。不过既然自己官拜二千石,那就得有二千石的样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于是离席谢道,原来是赵君的阿翁,本府失敬了。说起赵君的事,实在出乎本府意外。本府在长安时,也曾向赵君当面赔罪,本府也没料到会如此。赵先生是长者,万望不要计较,请赵先生饮了此杯。

赵长年显然肚里余气未歇,端坐不动。楚王急忙劝道,赵先生,既然沈府君如此恭请,就不妨饮了这杯罢。一边说一边不停使眼色,那涵义无非是:你这老头子也太不识利害太倨傲了,你儿子成了阉宦,固然跟他有些关系,可是如今他是皇帝委派的绣衣直指使,虽然这次巡行的只是东南五郡,可是在其他郡国发生意外时,情急之下以金斧征调郡兵,系捕二千石官员也不是办不到。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身配金印紫绶,爵位在丞相之上,尚且要巴结他。你一个有市籍的商人,和他作对,岂非以卵击石。幸好他刚刚新任重职,还不大懂得作威作福,倘若换了当年的暴胜之,或者是现在的江充,只怕你当场就要人头落地了。

赵长年无疑听懂了楚王的暗示,无奈地举起酒爵,也离席谢道,明府谦恭下人,小民岂敢怨恨。唉,也许犬子命当如此,又怎么怪得了明府呢。说着一口将酒饮尽。心里仍觉怅然,刚才当真昏了头,竟然讥刺二千石大吏。这也实在是爱子心切,倘若换了从前,有二千石向自己敬酒,那是三天三夜也睡不着觉的,回去向同侪怎么夸耀都不过分。可是现在……

三爵过后,大家尽情畅饮,又互相说了些亲热的话,于是小武回到使者馆驿就寝。

刚回馆驿坐下,楚王的使者就到了,参见府君,这两位婢子,大王吩咐送来侍侯府君。说着,递过来一个函封的木盒,这是两位婢子的券契,赠送文书都封好了,府君早些安歇罢。臣等告退。

使者走了,剩下那两个女子,垂目站在一边。灯光照着她们的俏脸,显得分外妖娆,小武禁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这王当真乖巧,刚才说是一个,竟然一下送来两个。

你们先下去休息罢。我要沐浴,等会还要看文牍,跑了一天,真是邋遢死了。小武道。

两个女子都怯生生地说,婢子当服侍使君沐浴。她们脚步轻盈地走近,带着年轻女子身上特有的醉人气息。小武忙道,这个我自己来。从小他就不喜欢别人帮自己洗澡,到了现在,这古怪的脾气一点儿也没改变。

两个女子见他执意推却,也就不敢再坚持了。小武沐浴完毕,换好衣服,头上湿漉漉的,感觉甚为爽快。这是一间华丽的驿舍,他的随从甲士几十个全部住在隔壁,门口还有亲信的甲士轮流换岗,虽说作为朝廷使者,地方官吏都十分紧张,应该是绝对安全,可是执戟士整夜轮班守卫的排场还是必要的。小武大开窗户,看着水洗般的夜空,聆听着驿舍附近篁竹的龙吟声,脑中油然又忆起了当日在肥牛亭夜宿的一幕。唉,真是天壤相隔,当日是一个逃亡的囚犯,现在是拖金纡紫的太守。不过当日有美女随侍,今天那美女却杳在天边,好不令人感慨。他心中升起热烈的向往,希望能插翅飞到广陵,去见自己那朝思暮想的玉人。

他从囊中又拿出刘丽都上个月托付广陵国使者给他带来的书信,和随信付送的一面铜镜,这是一面铸造精美的连弧纹昭明镜,背面中间是一圈连弧纹,接着是十二个字的铭文,成弧形环绕着中间的花纹:

君行卒,予志悲。久不见,侍前稀。

接着又是一圈连弧纹,外圈又是一列环形铭文:

慎靡美之穷皑,外承欢之可悦。

慕窈窕于灵泉,愿永思而毋绝。

小武捧着那铜镜,呆坐半晌,又伸手拿过那书信,虽然已看了不计遍数,可是每次想起她,总也忍不住。那书信写在一块削治得非常光滑的梓木版上,文字秀丽:

妾丽都伏地再拜请仲卿足下,善无恙!一路苦道,妾身不得奉侍随行,死罪死罪。伏地愿君无忧。自君一去长安,杳如黄鹤,为王室靡盬,不得稍许空闲耶;将弃置旧人于九霄云外也?妾身在广陵,万事无聊,日日思君,冀得及时反也。君当毋忘凌波台上啮臂之盟,则妾身幸甚。苟君消息不逮,妾身惟死而已。书随驿人寄达,得书,幸有金玉之音付来者。

小武看着那书信,沉吟了半晌,不禁失笑,起初怎么会感觉她是任性刁蛮的人呢?从这书信看,完全像个娇弱不胜单衣的女子所为,口气这般的缠绵宛转,叫人真的好不爱怜。他正在胡思乱想的当中,听到那个侍婢的声音在耳边道,使君的籍贯可是豫章郡豫章县的?

小武一呆,抬起头,那个楚王送来的女子正站在目前。她面目清丽,肤色微白,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身上裹着淡色信期绣花纹的深衣,真是娟婉可爱。小武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命令道,把衣服脱下来。

那女子脸红了一霎,突然抬手将衣襟的曲裾一掀,整个身子就几乎暴露在小武的眼光之下。她的身躯非常玲珑曼妙,肌肤相当光滑洁腻。小武好像痴了一般,两眼迷茫,在她全身扫视,不知有多少个来回。他手上还捏着那枚书信木牍。那女子将衣服脱下,呻吟一声,突然上前抱着小武的身体,一股浓烈的年轻女子的气息猝然袭来,将他裹住了。他急忙将木牍放下,张开左臂,将这女子的腰身揽住,俯下头,嘴巴就向这女子的唇上吻去。

吻了好一会,那女子在他怀里轻声呢喃着。小武喘了口气,你刚才问我什么?好像是问我的籍贯是不是?

是的,这女子叹道,听同侪的姐妹们说,大王这次隆重接待的使君乃是豫章郡豫章县人,妾身突然想起同产哥哥曾在豫章县当过戍卒,好奇之余又有些悲伤。

小武抚摸着她光滑的双肩,笑道,哦,你哥哥即便在豫章县当过戍卒,又怎么惹起你的悲伤来了呢?

那女子蹙眉叹道,唉,使君有所不知,我哥哥去年在一次逐捕亡命官吏的行动中阵亡了,阵亡地点就在豫章郡一个叫余汗的县境之中。不过那次阵亡戍卒的尸体一具也没找到,因为这个还牵连到一个亭长斩首了呢。据说那个逃亡官吏曾在那个亭舍住宿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