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讵料君王幸 赠爵赐荣名(第4/5页)



刘彻道,虽然以往惯例如此,但当日沈武捕斩群盗,极有功劳,而反受公孙贺等反贼的迫害。朕每思之,愧疚于心,今日拜他为豫章郡太守,不过是为了补偿。江都尉不必多言了。

江充不服地说,可是……

严延年说话了,启禀陛下,当年朱买臣、严助都是会稽郡人,而陛下皆曾授予他们会稽郡太守一职,也未见任何营私舞弊的情况,臣以为授予沈武豫章郡太守一职亦无不可。

刘彻笑道,还是严爱卿知朕心意。

沈武心里暗道,这个江充,真像一条疯狗,好歹我刚才还是丞相府的长史,出计帮了你们,竟然这样待我。妈的,真要一直呆在丞相府,这条命恐怕终会因你们而丢掉。假使太子不废,你们全族的性命可忧,绝无幸免。想到这里,对皇帝这项新任命更加欢喜了,他叩头谢恩,臣遵旨,陛下仁恩,知凡人皆有锦衣夜行之憾,授臣豫章郡太守一职,臣肝脑涂地,也不能报陛下万一。然陛下赐臣黄金百金,臣愧不敢受。臣有一事敢请陛下,当年臣征召郡兵击贼时,曾晓告士卒,倘捕斩群盗首级一级,可得赏钱五万。后公孙贺以臣矫诏之罪为借口,没有施行这项承诺。臣窃以为朝廷之法,不可以轻忽不行,否则将失信于天下,将来再有兵事,士卒难免不肯尽力。臣愿意将陛下所赐黄金百金,分给当年捕斩有功的士卒,并请求陛下制诏大司农,补足余数。

刘彻哦了一声,这件事公孙贺并没有向朕禀报。长史君忧心国家,诚可钦佩。既然长史君肯对朕的赐金分文不取,朕又何敢吝惜私家财物。此事不必麻烦大司农了,朕立即制诏少府,出少府钱一千万,赏赐捕斩士卒,不足之数由豫章郡少府补充。

皇帝在接见小武的一个时辰之内,接连下三道诏书,让在场群臣无不惊讶。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一年以前还是豫章郡豫章县青云里一个小小的、而且谈不上称职的亭长,眨眼之间就封为关内侯,腰间将要挂着二千石的郡太守印信,当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时靳不疑突然趋进,臣有一事敢请陛下做主。

刘彻奇怪地说,靳中丞有何事?

靳不疑道,臣的少妹靳莫如原嫁给豫章都尉高辟兵,后高辟兵在豫章物故。舍妹曾在豫章县亲眼目睹沈长史指挥郡兵击捕群盗的风采,后来回长安,曾对臣极力称颂沈长史的才干。除此之外,舍妹还告诉臣,她非常喜欢沈长史,希望能嫁给沈长史为妻。靳氏一家蒙陛下厚恩,朱轮华毂者一共五人,和沈长史结亲,也不算高攀。望陛下俯允。

刘彻笑道,靳中丞的意见很好,令妹颇有豪气,我大汉女子就当如此敢爱敢恨。沈长史,江都侯靳石的女儿愿意嫁你,这是你的艳福了。以朕的能力,也只能给你爵位,不能赐你艳福,没想到福无双至,却被长史君一时兼得。朕这个媒人,也不好不做了。来人,再出少府金百斤,为长史君贺喜。

沈武一下子凝固在那里,如果这样的好事发生在半年前,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喜之不禁,一个小小亭长,能上攀万石的侯门,简直是祖宗的坟穴葬对了地方。更何况靳莫如端庄秀丽,风姿绰约,也是个美人。可是如今和当时大不相同。他心里已有了刘丽都,他从不曾想过自己骨子里会是一个重情的人。他以为自己除了热爱做官,女人并不重要。可是,和丽都在一起的日子使他完全改变了,那时候他开始希望,只要能和丽都在一起,平平静静地做个农夫,就心满意足。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理想并不现实,如果他是个农夫,以刘丽都的身份,有什么理由嫁给他呢?再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纵使丽都愿意跟他,却只能过那贫苦的日子,他又于心何忍。惟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能有一定的地位。刚刚正在惊喜,能以一个年轻郡太守的身份,去迎娶广陵国的翁主,没想到突然横生枝节。天,自己到底有什么优点,竟让那个侯门的贵族女子念念不忘?这也简直没一点儿心理准备嘛。

不过事到如今,他又怎敢不答应?他犹豫了一下,叩头道,臣不敢奉诏。

一时群臣个个惊异失色,这竖子是不是疯了,这样的美事,连皇上都如此热心,他竟一口拒绝。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扫了皇上的兴致,皇上一怒之下,不但新授的太守当不了,马上下狱也是有可能的。反正皇上身边有那么一帮酷吏,专会察言观色,逢迎希旨,被他们抓到机会,给你一个“废格明诏”的罪名,也并不难解释得理由十足。

靳不疑脸色大变,他万没想到小武会拒绝,实际上他妹妹早求他帮忙找到小武,不过他心里不乐意,他觉得以小武的出身,根本没资格和靳氏联姻。现在皇上拜小武为太守,他才觉得堪堪可以接受,没想到在大殿上竟然遭到这竖子的拒绝,真是脸面丢尽。

刘彻果然有些不悦,怎么回事?朕从未做过媒人,今天想做一回,长史君竟然教朕不得如愿。哼,望长史君能说出让朕信服的理由。君年纪轻轻,总不会早有妻子了罢。

小武叩头道,臣武自知忤旨,死罪死罪。只因臣逃亡时,流落到广陵国,得逢广陵王翁主,翁主不因为臣只是一个逃亡的刑徒而加鄙视,反而厚遇臣,和臣有啮臂之盟。臣来长安时,翁主私自相送,嘱咐臣不可做负心之人。臣武以豫章县一微贱黔首,能得广陵翁主如此厚爱,杀身不足以相报,怎么可以有负于她呢?

赵何齐在旁边,听得心里阵阵发紧,他妈的,这对狗男女,果然早就有了好事。倒霉的是自己,封侯无望,还丢了生殖器。他真想站出来揭露他们当初和广陵王祝诅太子的阴事。但是到底有些不敢。一则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自己也判腰斩,这个年老的皇帝,性情是颇不稳定的。自己虽成了阉宦,但一意求死的决心到底却还没有;二则小武告诫他的那番话他也的确动心。阉宦就阉宦罢,这个事实是再也无法改变的。但是如果因此得到封侯,还算有点补偿。所以虽然嫉怒交并,却也只好极力忍住。且看皇上怎么反应了。

刘彻突然沉默了起来,啮臂之盟,这个老皇帝喃喃地重复了数声,啮臂之盟……当年我的爱姬李夫人也曾经在我的手臂上咬了这么块瘢痕。那是在未央宫的合欢殿,也是如今天这样的春日,杨花飞散,我和她在锦衾里那样恣意地交欢,整个的一天,我们不知缠绵了多少次,那时我还不算太老,足有那样充沛的精力。身下那个女子的美丽,也足以让我毫不吝惜自己的温情。虽然我是一个让人看来那样威严的皇帝,任何姬妾,不管我如何的宠爱她们,她们都很少敢在我面前行为恣肆。只有这个玉人,竟然在我最快乐的时候,朝我臂上咬了一口。看着她那样娇美的面容,我又怎么忍心责怪呢?我只是笑问,为什么敢于咬我。她的眼珠灵动如水,竟然笑着说,臣妾突然想起了传记上的故事,当年鲁桓公在党氏台游玩,碰到党氏家的女子孟任。桓公惊异于孟任的美丽,向她求欢,孟任见桓公一表人才,要求咬他手臂一口作为盟誓,永不相负。桓公答应了,后来果然将孟任娶了进宫,备加宠爱。今天臣妾正是效仿于她啊!我听了她的解释非常高兴,我喜欢这样既美丽又有才情的女子,当即我也对她说,那么朕今天也学学鲁桓公,桓公当年许诺立孟任为君夫人,朕许诺以后也立你为皇后如何?她笑着说,岂敢望皇后?孟任为夫人,今天臣妾亦为夫人,已经足够了。唉!她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如此美丽而又如此善良,那个骄矜的陈阿娇怎么能及她万一。何况大汉的夫人,怎么能和春秋时夫人的地位相比,桓公的夫人相当于现在的皇后啊。那时我心中已经决定,一旦有机会,我将立她为皇后,然而没想到,她竟然那样早就弃我而去,瘢痕和盟约皆在,而红粉已成飞灰。刘彻想到这,眼眶有些湿润了,他强笑了一声,将手在案上一拍,道,没想到沈长史竟然是如此的性情中人。好事做到底,朕拜你为豫章太守,加绣衣直指使,杖金斧,巡行东南五郡国,顺路去广陵国迎娶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