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黑云压城(第2/15页)

因此公元前486年秋天,身体欠佳的万王之王在出征埃及之前,终于“离开了宝座”10,这其实是波斯人的委婉说法,薛西斯能够毫无争议地继承统治世界的权力。或许无人像大流士这样放弃统治权:同他自己通过暴力非法获得这一权力相比,他的儿子平稳顺利地宣誓并接过了最高统治者的权力。然后死去国王的遗体被涂满蜡,安置在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上,驾车的骏马的鬃毛被精心修剪,然后在惊天动地的哀悼声中驶出波斯波利斯。全体百姓在薛西斯的带领下涌出城来,跟随在灵柩之后号啕大哭、捶胸顿足,向着远处一道高低起伏的石灰石峭壁表示自己的哀悼,国王的陵墓就开凿在那里的峭壁上,伟大的国王安息在那里。整个波斯波利斯,波斯全国以及每一处总督领地,凡是得到阿尔塔神庇护的土地上,大流士在位期间不停燃烧了36年的圣火被严肃地熄灭,红热的灰烬渐渐冷却化为尘土。

直到薛西斯向北前往帕萨加第,举行某些只允许最智慧的祭司和国王本人知道的神秘仪式之后,火坛的圣火才重新燃起,新国王的统治正式开始了。这个仪式的一部分内容包括,命令薛西斯“脱下自己的衣服,穿上一件居鲁士成为国王之前曾经穿过的袍子”11,然后吃下由祭司事先准备好的一些恶心的东西,这是用变质的牛奶和神圣草药酿制加持而成的。然后祭司将王笏交到他的右手中;将基达里斯,也就是象征王权的冠冕,戴到他的头上。随后薛西斯被引导至波斯白昼的耀眼光芒之中。总督、高官和所有聚集在帕萨加第等候这一刻的人们,立刻匍匐在地上,这样做是他们的责任和荣耀——无论何时见到国王都要谢恩。薛西斯作为居鲁士的继承人,同时也是阿胡拉马兹达所选定的人,以光辉灿烂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

薛西斯没有在人们的欢呼中沉迷逗留太久,紧急的国事还在等待着他。他抓住大流士曾经握过的马缰,很快离开了充满节日气氛的首都赶往埃及。刚到叛乱地区,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他一如大流士所希望的那样显示出了才能,不仅立刻基本平息了叛乱,而且表现出和他的父亲一样具有善于利用个人关系的眼光,从自己为数众多的兄弟中任命了一位,担任这里的总督。这位大王甚至比大流士更加好战,他认为这次胜利不仅是对人间叛乱的惩罚,而且震慑了宇宙间魔鬼的邪恶力量。所有崇拜达埃瓦的国家都要遭到征讨;淫祠邪庙必须被铲除;各处被谎言控制的地区应该重新奉献给真理之神:这将成为薛西斯统治期间指导全体波斯人民的宣言。为了避免有任何疑问,他派人将这些话镌刻在波斯波利斯并昭告天下,提醒所有侍臣,除了国王所宣布的内容之外,没有别的道路堪称正确:“尊重阿胡拉马兹达赐予的法律,崇拜阿胡拉马兹达和阿尔塔神之人将得到幸福生活,并在死后获得祝福。”12尽管身为“万王之王”、“波斯和大地之王”,薛西斯从来未曾忘记,自己被赋予无可比拟的权力是为了一个神圣而重要的目的。这个责任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不可轻易丢掉。不能够让那些选择他承担这项任务的人感到失望。薛西斯慷慨地承认:“大流士有很多儿子,但是我的父亲大流士却选择我成为他身后最伟大的人物。”反之这也表达了更为高远的目标:“这一切都是按照阿胡拉马兹达的意愿安排的。”13

自然,一旦埃及被平定之后,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妨碍他继续完成大流士生前留下的未竟事业。薛西斯回到波斯之后,立刻有不同的利益集团开始鼓动大王,劝说他向欧洲内部进行更为深入的远征,以便惩罚雅典,征服希腊。其中最为积极的便是薛西斯的兄弟马尔多尼奥斯,他早已从色雷斯负伤中康复,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回到爱琴海,认为那里是可以施展个人才能的地方。他不是唯一的求取功名者:既然有一名兄弟可以拥有法老的宫殿,大王还有更多的亲戚渴望出风头,以证明自己的勇气,享受高级指挥官的荣耀。毕竟身为波斯人的使命就是要征服那些遥远的“非雅利安人”。

在向情报官员们咨询了关于西方前线的各种消息之后,薛西斯满意地觉得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确,据这些情报人员报告,雅典和斯巴达仍然是对抗他雄心的主要力量,但是希腊其他地区的贵族对波斯入侵持欢迎态度——至少包括玻俄提亚与底比斯以北的色萨利地区。一旦色萨利陷落,底比斯以及其他大多数南方城邦都会前来投诚。实际上,即便在斯巴达和雅典,这项计划也不一定会彻底失败——因为在苏撒舒服地生活的德马拉托斯和波斯供养的佩西斯特拉提达伊第三代人,也还能够保证充当少数附庸。希庇亚斯的好儿子们自告奋勇地向薛西斯进言,并表现出愿意为天国事业献身的勇气,“他们对大王描述了波斯人注定要在赫勒斯滂建起桥梁,详细地说明了随后即可取得的胜利的各种细节”14。这些主张和看法来自于奥诺玛克利托斯,这是一个江湖骗子,一度是雅典僭主们的朋友,后来因为遭到指控伪造预言而与他们闹翻。显然他的话不可当作可靠的信息,但是佩西斯特拉提达伊由于被驱逐,迫切希望再次见到自己的故乡,只好可怜巴巴地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波斯最高指挥部如果对奥诺玛克利托斯的信任程度也一样的话,那实在可疑,但是这并不重要。就在薛西斯从埃及返回后过了几个月,筹备战争的工作就马不停蹄地展开了。反对侵略的鸽派人物对此无能为力。只要发表反对意见,就会被标上懦夫的标签。他们的警告除了引起主战派的不满之外并没有轻易搁置。雅典人在马拉松战场上的表现已经说明他们不是等闲之辈;为特遣部队准备物资会令波斯最有经验的官僚也感到难以负担;希腊群山起伏的地势以荒凉著称:这些顾虑并没有被当作失败主义者扰乱民心的言论遭到驳斥。出征的种种危险偶尔也会令薛西斯感到犹豫,但这一切最后都坚定了他的决心。在危险之前畏缩,承认波斯力量有时候也会因为过度扩张而削弱,放弃雅典并将它背后的那个大陆永远留给谎言统治,这都是对大流士的下流背叛,甚至也是对马兹达神不可原谅的背叛。的确这次远征充满了风险——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也就不值得万王之王关注它了。

但怎样迎接挑战?王宫的大门口雕刻有人首牛身鹰翼兽,宫殿中的庭院雕梁画栋,配备着宦官,国王的大门由上千名保卫国王安全的侍卫把守,这些侍卫身穿镶嵌宝石的长袍,手持长矛,长矛柄上装饰着金苹果,矛尖对外,这里面是波斯波利斯最隐秘的内廷——薛西斯和他最信任的谋士们就在这里举行御前会议,商讨对策。他是波斯权力最为幽密的神经中枢,讨论的内容外人当然无从知晓,但是由于各种谣言以及事件发展的进程,15我们还是可以略知一二。当然讨论的内容一旦解决,战争就会立刻发动,但仅有一个问题:为了侵略并征服希腊,应该配备何种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