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第4/4页)

但是无论希腊历史的源头多么不完整,但总归是希腊人自己写作的。波斯人则例外,他们没有写下任何我们可以认定为有关真实事件的记录,尽管保存了帝国的官僚铭刻的石板,还有镌刻在宫殿的墙壁上的皇家公告,当然还有这些辉煌的宫室自身的遗迹。然而,如果我们试图对波斯人和他们的帝国做任何思考的话,我们必须大量地依赖他人的记述。由于希腊人经常受到帝国军队的侵略、征服和掠夺,所以他们所记叙的内容并非为了敏锐而公允地描绘波斯人的性格及成就。但是希罗多德这样好学而视野开阔的人则是这条规律的例外。一位愤怒的爱国者用“Philobarbaros”——意思是“喜欢蛮族的人”——的头衔称呼他,22这个词在古希腊人的口中相当于今天人们说的“自由派老好人”。但即使如此,在希罗多德写到语言不通的远方特殊民族时,人们也不得不容忍他偶尔表现出来的错误、偏见和时常想把波斯的早期历史看作神话故事的倾向,这些问题都是现代的历史学家不敢贸然犯的错误。

学者们面对挑战表现出来三种明显的反应。第一种就是表面上承认希腊人的偏见,将波斯人描绘为衰老而懦弱的人,不可思议地征服了世界。第二种则谴责希腊人所写的一切关于波斯的内容,将其视为宗教主义、欧洲中心论以及其他所有思想罪行的责任根源。第三种反应是最具有建设性的,考察希腊人对他们伟大的对手产生误解的程度,并通过这一点发现被扭曲了的真相:波斯人如何生活和看待他们的世界。一群令人敬佩的学者正是采取这样的态度,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果:整个帝国被重新赋予生命,从历史的尘埃中被拯救出来。为了表示对这一可信的结果的敬意,一位历史学家写下了这样的话:“这是可以立足之处。”23而如果将其比作一项发掘古墓的工作的话,其价值堪与开启图坦卡蒙的陵墓比肩。

但是,波斯人仍然被包裹在重重迷雾之中,也许这并不令人感到惊奇。这里并没有黄金尸面罩可以令其再现生辉,仅仅有卷帙浩繁的著作和文献供学者们查阅。波斯学研究甚至比希腊学研究更为依赖于细致地筛选可靠证据,深入分析材料和极其精细地衡量并选择参考文献。在这个领域中,几乎每个细节都可能引起争论,某些话题——例如波斯诸王的宗教信仰——则好比变幻莫测的深渊,即使是目前最为著名、最为卓越的学者在冒险进入这些领域的时候都会感到棘手和心虚。

无知者无畏,但是即使如此,我希望努力沟通学院派和大众读者的这一尝试,看起来不会像薛西斯从亚洲向欧洲架设起那两英里长的浮桥一样充满虚荣心,并最终贻笑于希腊人。请读者们注意,本书叙述所赖以维系的那些细节依然是不确定和充满争议的,而文中草率之处一定如同垃圾堆上盘旋的苍蝇一样多不胜数,我在文中也提出了对这些问题的总体意见。然而在承认我们难以准确复原一个遥远年代这一事实的同时,比这种无知更令我们震惊的或许是我们竟然可以完成这样的尝试。我在这本书中寻求证明某种东西而不仅仅是叙述它,这是我的野心,想要沿着希罗多德的脚步继续走下去,描绘出整个世界——包括东方和西方——陷入战争的全景画面。读者在被带到希腊之前先会被带到亚述、波斯和巴比伦;在谈到斯巴达军国主义和雅典民主制度之前先要看到第一个统治世界的王权的兴起;到了全书的中部才会开始对波希战争的阐述。传统叙事中从一方开始谈起的方式现在可以被忽略了,尽管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是含混不清,但是我希望有充足的理由尝试将众多散落、晦涩的证据片断拼接起来,对这场战争如何发生、有何人参加等问题形成新的阐释。这毕竟是一部同古代文学中任何其他作品一样有力而杰出的史诗;尽管有许多无法说明的地方,它不是一部神话,而恰恰是历史的一部分。

[1]据准确统计,列奥尼达在温泉关战役中率领的士兵,死亡人数为298人。

[2]哈里发制度于两年后,即1924年被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