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伊卡洛斯的翅膀(第2/11页)

对立有时难以调和,有时则转瞬即逝。两位候选人发现事态的发展与他们想象的不同。虽然推迟了选举,等着恺撒的老兵到来,但他们仍无法保证能赢。于是,跟他们竞争的候选人的家里,不速之客深夜来临。一番暴力的表演后,只剩下多米提乌斯拒绝退出选举。时间已到了1月,在公元前55年的前几个星期里,共和国没有执政官。选举无法再推迟了。在投票开始前的几小时,多米提乌斯和加图打算在大竞技场立桩占一块地方。然而,一伙武装暴徒杀了为他们举火把的人,打伤了加图,将他们都驱散了。第二天,庞培和克拉苏第二次联袂当选执政官。此后,他们对选举的操纵仍未结束。加图当选司法官后,庞培宣布选举无效。他们还不知羞耻地在支持者中分配市政官职位。最终,诸如此类的做法在竞技场引发了新的暴力冲突。这一次,庞培在打斗最激烈的地方,他的长袍溅上了血迹。

他怀孕的妻子正焦急地等着消息,看见被送回的血衣就昏过去了,孩子也掉了。人们都相信,由于庞培身上沾满了公民同胞的鲜血,朱丽亚才流产。借这件事,诸神显示了他们的判断。共和国自身流产了。西塞罗偷偷地给阿提库斯写信,痛苦地调侃道,三巨头同盟的笔记中肯定写满了“将来的选举结果”。5对他们的同胞而言,庞培和克拉苏的罪恶太过于不加掩饰,简直是渎神的行为。在之前的公元前59年,他们利用恺撒做代理人,如今,他们自己亵渎了执政官的神圣。要达到什么目的?已有的荣誉能满足他们吗?只为了第二次当选执政官,他们就使用暴力到如此无法无天的地步?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而且甚至连庞培和克拉苏都觉得尴尬了。一位驯服的保民官提出一项法案,打算在以后给予他们5年叙利亚和西班牙的指挥权。两人装出惊讶的样子,可是骗不了人。越仔细地审察法案条款,他们显得越难过。两位总督将有征召军队、宣战和媾和的权力,不必经过元老院或人民。另一项法案给恺撒类似的特权,并确认这次任期期满后再增加5年。三人将直接控制20个军团,还有罗马最重要的几个行省。这个城市经常回荡着“专制”的喊叫声,然而,从来没有人这样合法地“专制”过。

从最久远的日子开始,共和国就不断地被一个噩梦纠缠着,担心自己的理想转而对付自己。“令人沮丧的是,”西塞罗想道,“正是那些优秀的人被贪婪的欲望攫取,没完没了地追求行政官职和军事指挥权,追求权力和荣誉。”6一个古老的洞见。罗马人总是意识到,最杰出的公民往往也是危险的根源。几个世纪以来,罗马人对野心做出了无数限制。法律和习俗、先例和神话一起,编织出共和国的结构,任何公民都无法忽略它们。胆敢藐视它们的人将招致灭亡和永久耻辱。庞培和克拉苏都是真正的罗马人,对此有深刻的理解。虽然庞培征服了陆地和海洋,他却依旧渴望加图所获得的那种尊敬;虽然克拉苏是罗马最可怕的人,他却宁愿将权力隐藏起来。然而,如今他们的顾忌不再能约束他们了。无论如何,为了第二次赢得执政官,庞培差点儿杀了加图。而在一次对总督权力的辩论中,克拉苏恼羞成怒,竟然重击了一个元老的脸。

总之,在公元前55年的夏天,这个一向谨慎的人变得非常张扬。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现在的克拉苏很健谈,也爱说大话了。抽签得到叙利亚后,克拉苏兴奋无比,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即使不到60岁,他的做法也显得过分。人们都开始在背后嘲笑他。而在以前,这种事从未发生过。克拉苏越来越不得人心,他那邪恶的神秘感也在逐渐褪色。暴徒们对他推推搡搡,有一次不得不求助于庞培,克拉苏才得以脱身。以这种方式,罗马人惩罚他背叛共和国的行为。在他出发去行省时,首都没出现欢送场面。“他怎么成了这样一个恶棍!”7幸灾乐祸地注视着克拉苏离去时的可怜相,西塞罗惊叹道。这还不是最糟的。当总督离开城门走上阿庇安大道时,一位保民官在路边等着他。早先,他曾试图逮捕克拉苏,但被人轻蔑地甩在一边。现在,他站在一个火盆边,香料焚燃的烟升腾起来,飘荡在古代英雄的坟墓间,熏出冬季的微微香风。保民官盯着克拉苏,开始吟唱古老的圣歌。尽管难以理解,但其中的意味仍很清楚:克拉苏在被人诅咒。

就这样,克拉苏离开了罗马,去就任东方指挥官。保民官提醒着克拉苏,他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曾经拥有的声望如今一落千丈。难怪在执政官任期内,他经常紧张不安。他的敌人指出,那并非衰老或放松权力的迹象。在克拉苏自己的账本中,支出与收益仍奇特地平衡着。要让他牺牲在共和国的信誉,那需要一件无与伦比的奖品才行。仅仅叙利亚还不够,克拉苏的名声要用世界的财富来交换。

在过去,他自己也嘲笑这种狂想。在最盛大的第三次凯旋式上,对手庞培的后面曾跟随着象征世界的彩车。但这个伟人并未沉浸于此。他仍尊重罗马的传统,渴望的是亚历山大的地位。克拉苏完全理解这一点。他蔑视庞培的自我夸示,感到自己根本不用去扮演什么世界征服者的角色。然而,恺撒出现了。在短短两年里,他赢得了可与庞培相比的巨额财富。克拉苏扫兴地盘算着,很快意识到了其中的意义。于是,他去了拉文纳,同庞培和恺撒达成了协议,策划了野蛮的选举行动。驱动他的是贪婪和畏惧的某种混合物,对财富滋生的贪欲,以及对会落在后面的担心。可能比两位共犯更清晰地,克拉苏窥测到一种尚未定型的新秩序。其中,一些杰出的人——或许两个,但克拉苏希望是三个——将获得公民同胞们前所未见的权力,连罗马都要被掩盖在它的阴影下。不管怎么样,如果共和国是世界的主宰,而一些人控制了它,按自己的心意调配它的资源,那么,界限应该在哪里?也许上天可以做出限制,但在它之下,什么都不行。

公元前54年春,克拉苏到达他的新行省,并继续向东部边界进发。在幼发拉底河的那一边,一条大道延伸在平坦的沙漠中,一直伸进地平线。克拉苏知道它通向哪里。注视着初升的太阳,克拉苏似乎看到了香料、玛瑙、红玉髓、珍珠。关于东方的财富,人们流传着许多难以置信的说法。据说,波斯有一座金山;印度的周边用“一座象牙城墙”8护卫着;在中国,丝绸是由比甲虫大两倍的生物织成的。虽然有头脑的人不会相信这些荒唐的传说,但它们也透露出不容质疑的诱人前景:成为东方主人的总督也将成为最富裕的人。难怪克拉苏那么热切地盯着东方,做着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