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腐尸宴(第3/7页)

很自然,这些都无助于平息罗马对卢库勒斯的不满。对大商人集团来说,减轻行省债务不是一项受欢迎的政策。只要他在行省的记录还是辉煌的胜利,卢库勒斯的地位就不可动摇。然而,攻克提格拉诺塞塔是他一生的顶峰。此后,他越来越无力应付对自己的攻击。尽管他漂亮地打败了提格拉涅斯,但最初的目标没有实现,米特拉达特斯仍然在逃。公元前68年,卢库勒斯徒劳地在亚美尼亚荒原转来转去,身后还有敌军不停地骚扰。他们不再同卢库勒斯正面对阵。最后的胜利逐渐显得无望。在罗马,金融界的游说集团让驯服的政治家放手攻击卢库勒斯,不再有任何犹豫不决。保民官们剥夺了卢库勒斯一项又一项职权;如潮的指责就像围攻受伤野兽的群狼。在本都,打不垮的米特拉达特斯又拼凑了一支军队,取得了对罗马守备部队的多次胜利。与此同时,卢库勒斯被拖在遥远的亚美尼亚南部,迟迟不能体面地结束对提格拉涅斯的战争。他拿下了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城市尼西比斯(Nisibis),准备在那里过冬。此时,他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提格拉涅斯,而是来自自己的军营。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公元前68年冬,卢库勒斯被他的士兵们包围着。这些士兵追随他已有6年了。他们受着严苛纪律的约束,领着少得可怜的军饷;他们翻过高山,穿越沙漠,曲曲折折,忽前忽后,行军超过1000英里。对他们——其中有些在东方待了将近20年——中的许多人来说,家是什么样已经想不起来了。尽管如此,所有人都梦想着回家。这也正是他们战斗的原因:不仅是用罗马人的方式证明自己,打击凶恶的敌人,战胜对死亡的恐惧,他们还想重新获得因贫穷而失去的地位。这些流浪在外的人跟家乡的富人一样,渴望受到别人的尊重。能满足他们愿望的只有战争,正如最势利的人也承认的:“再可怜的人也会被荣誉的甜蜜打动。”3——当然,还有抢劫。

共和国军队里不全是身无分文的志愿者。当公民集合在马修斯大校场参加选举时,他们严格地按照财富的多少排列;以这种方式,他们保留了对一个时代的记忆,那时每个阶层的人都得服役,战争中的军团代表着整个共和国。可笑的是,在那个被他们怀念的时代,只有无地的人才被排除服役之列。这反映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也是罗马人眼中的智慧:“脚踏在自己土地上的人是最勇敢、最顽强的士兵。”4那些农民满手老茧,照料着自己的小块土地。他们总能引起人们的依恋之情,爱国主义的自豪感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明显。背靠着这些农民,共和国逐渐地壮大。几个世纪以来,共和国步兵就是由自耕农(yeomanfarmers)组成的。他们放下手中的犁,抚去剑上的稻草,追随他们的行政官上阵厮杀。在罗马的势力局限于意大利时,战争都不会持续太久。随着罗马海外利益的扩展,战争的时间拉长了,往往积年累月,没完没了。在士兵离家的日子,他们的土地很容易落进别人之手。富人越来越多地吞并小农场。巨大的庄园取代了自耕农的小农场、小果园,原来的“色拉拼盘”成了斯巴达克行军路过的单调“荒原”。当然,它们不是真的荒原,有被铁链锁在一起的奴隶在劳作。但是,没有生来自由的公民。“乡村几乎没有什么人,没有自由的农民和牧人,只有一些野蛮人和进口的奴隶。”5正是这种状况令提比略·格拉古震惊,开始了他的改革。他警告同胞们,共和国的军事基础正受到侵蚀。每个丧失土地的农民意味着共和国丧失一个士兵。在推动改革的那些人看来,被剥夺土地的人的惨状成了共和国灾难的预兆。深重的意大利农业危机难以克服,但对于兵源危机,人们似乎可以采取些改革措施加以缓解。公元前107年,为情势所迫,马略宣布军队向一切公民开放,不管他们有无地产。国家提供武器和盔甲。军团职业化了。

从那时起,拥有农场不再是服役的资格,相反,它是对服役的奖赏。无怪乎最初的兵变迹象是一些人窃窃私语,说庞培的老兵不过打打反叛者和奴隶,就已经“拥有一块肥沃的土地,与老婆孩子安顿下来”。对比自己的指挥官,卢库勒斯连劫掠都不允许。这一说辞明显不实——就在上一年,他们攻下提格拉诺塞塔并大肆抢劫——但很多人都相信。不管怎么说,卢库勒斯不是出了名的小气吗?难道不是他禁止抢劫本都后面的希腊城市的吗?难道他的部下不是只能“东跑西跑地浪费生命,什么酬劳也没有——除了看守卢库勒斯的马车和骆驼,以及装载的金子和玉石镶饰的杯子”?6

职业军团的纪律非常严厉,甚至超过了过去实行征兵制的时候。士兵不敢轻易地流露他们的不满。不过,这些心怀怨愤的人有个现成的代言人。年轻的克洛狄乌斯·普尔克(ClodiusPulcher)没像他的哥哥阿庇乌斯光彩地入选外交使团。他也没有迅速获得提拔,而他认为神给了克劳狄家族的人这个权利。克洛狄乌斯因受到轻视而怨气满腹,一直等着从背后捅姐夫一刀的机会。他的报复行为的确厚颜无耻。这个最傲慢的罗马家族的子弟开始把自己扮成“士兵的朋友”,7在军营煽风点火,很快产生了灾难性的效果:卢库勒斯的整个军队罢工了。

罢工一直是心怀不满的平民最有力的武器,其实,也是唯一的武器。在远离帝国边疆、远离罗马的地方,在军营这个文明社会的边缘角落,共和国早期历史的一幕重演了。然而,罢工士兵们与他们的前辈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此时,他们的利益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兵变交织着相互竞争的贵族的恩怨。在居住着数以百万计罗马臣民的地区,兵变还会危险地成为榜样,在整个东方引起反响。如果卢库勒斯在兵变中倒下了,世界将不断重新上演他的悲剧。这是个灾难性的危急时刻,也是一位总督走向辉煌的时刻。正当士兵们坐在他们武器上的时候,米特拉达特斯的消息传来了。他又回到了本都,恢复了王位。于是,孤傲、自负的卢库勒斯走过一个又一个营帐,拉起每个士兵的手,泪流满面地恳求他们。

反恐之战

在罢工后的几个月里,卢库勒斯同时应付着米特拉达特斯和不满的士兵们。有消息传来,克洛狄乌斯被海盗抓去了。卢库勒斯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士兵的朋友”早已从军营潜逃,去了西方的奇里乞亚(Cilicia),一个位于土耳其东南海岸的罗马行省。他的另一个姐夫是那里的行政长官。马修斯·莱克斯(MarciusRex)娶了克洛狄乌斯最小的姐姐。他不喜欢卢库勒斯,很高兴有机会羞辱他。莱克斯任命年轻的兵变者为司令官,指挥一支舰队。巡逻的时候,克洛狄乌斯成了海盗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