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哈巴什(第2/5页)

[2]那样绑架他;乔治在叙利亚因私运军火被捕。这最后一件事发生在去年。在大马士革运到了一批步枪和弹药,哈巴什大夫去取货,不知道触犯了哪一条法律,他被关进监狱。要不是阵线的同志们设法营救他,他就出不来了。在中央警察局出现了一位漂亮太太,她长着一双和哈巴什夫人一样的绿眼睛,自称是哈巴什的妻子,请求警察局发慈悲,让她与丈夫见面。哈巴什大夫被带出囚室来到警察局。这位假妻子在拥抱他时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在回去的路上准备好。”当他们把他送回监狱时,警车遭到八个巴勒斯坦突击队员的袭击。哈巴什大夫才得以回到约旦,重新领导起人民阵线。在1972年那一年,唯一使欧洲感到恐惧的是哈巴什领导的巴勒斯坦人,让我们来看看他的人民阵线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是那些最美好的感情和最健康的理想——我说是基督精神——受了创伤的人的创造物。它是在哈巴什大夫心灵中和思想上取代安曼诊所的一个机构。乔治·哈巴什在他过去参加的阿拉伯民族运动分裂后,把身心全部交给了它。他用明确的思想和蔑视妥协的立场培植这个组织。从战术上他选择了恐怖手段,从意识形态上他信奉毛泽东的共产主义理论。总之,他与法塔赫的主张背道而驰。难怪他们之间的关系极坏,相互指责,旧仇未消,新恨又起。法塔赫指责阵线使国际舆论对巴勒斯坦人产生敌意,阵线回敬法塔赫说它靠几十亿沙特和美国的石油美元过日子。双方都讲了实话。如果阵线使一架载有47名无辜乘客的飞机坠毁,整个世界对此表示愤慨,一伙勇敢的突击队员则想以一场出色的战斗来制服三四名记者,事实上是无济于事的。但是法塔赫一面空谈革命,一面又向他们宣称要将其消灭的那些人伸手要钱,也就是向美国人手中的石油公司要钱,那也是荒唐的。也许那种以为为了达到正当的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的想法是对的,那么作为理想主义者认为道德是必不可少的应该更有道理。

从财政上来看,阵线的道德像水晶一样纯洁,它没有分文钱财。每当它向贝都因人购买一支步枪,即使只需要300美元,它的口袋也就空了。而事实上,据说很多步枪是没收来的,或者是缴获来的,或者是一些共产主义国家赠送的。谁要是没有正当理由发射一颗子弹就要受到惩罚,甚至要重复1000遍:“一颗子弹值100个里拉,一颗子弹值100个里拉,一颗子弹值100个里拉……”阵线的突击队员不像法塔赫的成员那样领取薪金,最多每月发给5美元的补助和每30天领取一次回家探亲的旅费。在仅有的几个军事基地里,后勤供应不足,需要勒紧腰带。每天吃的是煮蚕豆或芸豆,日子好过时每星期吃一次肉。不进行军事训练的时候,统统上政治理论课: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毛泽东思想的课程,最现代的革命理论。子弹不能浪费,但是小红书可以浪费,因为是中国赠送的。阵线穷得连个真正的总部和电话号码都没有。如果你想要与他们联系只能碰运气,或把你住在特拉维夫某旅馆和想见什么人的消息传出去,然后等着有人来叫你。来叫你的人一般是知识分子或资产阶级分子,而他们当中许多人是阵线的骨干,这一事实似乎是自相矛盾的。阵线除了没有总部和电话外,也没有新闻办公室,也不出版报纸,也不拥有运输工具。领我去见哈巴什的好汉驾驶着一辆汽车,其破旧程度使我们两人为能到达目的地而异常惊讶。换句话说,谁当阵线的突击队员肯定不是出于私利或投机。此外它的突击队员的人数极少。传说是2000人,但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向我坦白说:“1600人。”无论如何,这1600人吸引着世界的注意力。这不仅仅是由于他们在以色列和欧洲进行的破坏活动十分残酷,而且是由于这些破坏具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并且影响着整个突击队员运动。让我们抛开一切传说,从骨子里看,巴勒斯坦抵抗运动一直是共产主义性质的,而中国和俄国巧妙地利用阿拉伯人的民族主义给予它支持,对它进行煽动。如果今天的斗争由法塔赫的领导人领导,不管他们是社会民主党人或自由社会党人,并不说明明天的斗争将继续由他们来领导。恰恰相反,很多人怀疑明天的领导人将不是阿拉法特而是乔治·哈巴什大夫,他那个时候用的就是自己的真名实姓。“不,我不隐藏自己,我不伪装自己。谁用假名往往是为了得到戏剧性效果,而我这个人就够戏剧性的了,不必再创造新的戏剧。”我们再来讲我与大夫的会晤。他生来是位天使,但是仇恨,或者是绝望,把他变成了魔鬼。

会晤是在晚上,在安曼郊区与一个难民营相连的一幢住房里进行。房间里只有一张字台和几把椅子,墙上贴着反犹太复国主义的宣传画。手持冲锋枪的突击队员把守着关闭的房门。屋里只有我、他、摄影师和那位引见者。我坐在写字台前,乔治·哈巴什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他弯着背,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头等我提问。他始终以坚定、忧郁的目光注视着我,这样的姿势使我失去了向他进攻的愿望。我问他的年龄,回答是44岁。然后他把手指伸进灰白的头发,似乎是要为自己看来如此衰老表示歉意,嘴角上掠过一丝苦笑。但是,当我提出第一个“为什么”时,他的笑容消失了。他严肃地表示同意,并且作了严肃的解释。他用英语交谈,他对这种语言相当精通,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像一位教授在给学生讲授解剖学。但是他的语调是冷淡的,是一个不需要盟友和朋友的人的讲话语调,他没有这个需要,孤独是他所作的选择。他的这种状态持续了足有一个半小时,直到我问他最后一个“为什么”时,他变得局促不安,甚至哭了起来。他真的哭了。当他叙述到1967年看到3000个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士兵用步枪赶走时,他的嘴角开始颤动,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泪水从他的鼻子边流下来……我该怎么想呢?人的天性是如此的令人费解,善与恶之间只相隔着一根如此之细,如此难以看得见的线。我没有说什么。我暗暗地想,有时候这根线会断在你手中,使善与恶混杂在一起形成一个会使你糊涂的神秘物。在这个神秘物支配下,你再也不敢评价一个人。

但是,当采访记在《生活》杂志上发表以后,他错误地让所谓的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的情报部给我写了一封无耻的信。由此,我就对哈巴什作了评价。那封信否认我使用过“恐怖主义”的字眼,认为哈巴什大夫决不会允许我使用这样的字眼。既然阿拉伯人被认为是犹太人,于是我被指责为排犹分子。信中还否认他放弃行医的年份是1967年,最后否认哈巴什说过他对可能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危险一点也不担忧。我用英文写了一封公开信做了回答。信是这么写的:“所谓的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情报部显然不知道存在一种叫录音机的机器。我之所以把它称为‘所谓的’,是因为当我在巴勒斯坦时,没有任何一个属于它的成员对我说起过存在这么一个情报部。我采访哈巴什大夫时是用录音机录下我们的问答的。如果他忘却了某些事情或者故意忘却了某些事情的话,他随时可以听听录音带以便唤起自己的记忆。但是,我愿意设想哈巴什大夫对他的所谓的情报部给我的信是一无所知的。我愿意设想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必定会制止在信中杜撰这么多无用的蠢话和毫无意义的辱骂的行为。事实上,哈巴什大夫很清楚他在麦克风前说过的话。诚然,也许是出于礼貌我没有处处使用“恐怖主义”这个词,对此现在我还感到后悔。但是,我曾多次使用这个词,甚至在谈到我们欧洲人过去在为自由而进行的斗争中并没有杀害过手无寸铁的人们和儿童时,我在哈巴什大夫面前还评论过这个词。对此,哈巴什大夫没有生气和进行反驳。为了说明我是错的,他只向我介绍了他的理论。像所有的记者一样,我每一次在采访以后都把采访所得抄录下来并做些加工,但是这一次我没有花很多精力,因为按我们谈话的实际情况写就行了。这个采访记的文字稿从我和哈巴什开始谈话处落笔,以我和哈巴什结束谈话收尾,这不是偶然的。它极为忠实地报道了哈巴什在90分钟内用英语对我讲的一切,录音带上的字句清晰,音响极好。除了1967年这(几)个字以外,不可能有其他差错。哈巴什大夫发音时有轻微的咬舌头的缺陷,很有可能他说的是1957年,而我把它听成1967年。我再说一遍,我写下的是记录在录音带上的全部内容,只是缺少了哈巴什大夫的眼泪和他嘴角的抽搐、颤动,这是人的反应,正因为如此我喜欢他。这,我承认我可能错了。他的所谓的情报部暗示我是一个法西斯分子。对于这样粗俗的攻击我只想回答说,当哈巴什大夫没有做出任何事情表明他的反法西斯立场的时候,当他的人民与纳粹分子和睦相处的时候,我那时是一个在意大利抵抗运动中进行战斗的、梳着辫子的小姑娘。可惜那个时候没有巴勒斯坦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我们中间采访我们,向我们表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