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西尔·阿拉法特(第2/5页)

你看,有关阿拉法特,除了一些还有待纠正的可能不准确的具体细节外,我担心已经没有其他可说的了。一个历史上曾经轰动一时的人物,即使他隐瞒了自己的历史,别人也会感觉到他的过去,因为他的经历会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留下烙印。但是,从阿拉法特的脸上,人们却只能看到大自然母亲赋予他的一个古怪的面具,看不到他的过去留下的任何痕迹。在他身上缺乏某种东西,他并不完美。其实,如果仔细想一想,便可以发觉,阿拉法特之所以突然闻名于世,与其说是由于他的业绩,不如说是由于新闻界对他的宣传。是西方记者,特别是那些惯于编造和拼凑人物形象的美国记者,把他从僻静的角落里抛出来的。你只要想一想越南的和尚,那位受人尊敬的智广[4]就行了。当然,阿拉法特不能同智广相比。他确实是巴勒斯坦抵抗运动的设计者或设计者之一,是战略家或战略家之一。他确实是法塔赫在莫斯科的发言人,他也确实去过拉巴特和开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和过去是战争中的巴勒斯坦人的领导人。总之,在我所遇到的巴勒斯坦人中,阿拉法特是留给我印象最浅的人。

或者我应该说,他是我最不喜欢的人?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天生不讨人喜欢,是个易于发怒的人。要对他产生好感是困难的,首先是因为他用沉默来拒绝那些想从感情上亲近他的人。他的热情是表面的,他的殷勤是形式的,任何一件小事都足以使他变得充满敌意、冷淡和傲慢。只有当他发怒时,他才兴奋起来。到那时,他的声音就由小变大,双眼成了仇恨的源泉,似乎想把你和他的敌人一口吞掉。其次是因为他对提问的全部回答缺乏根据和诱惑力。我认为在采访中,重要的不是提问,而是回答。如果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即使你向他提出世界上最平常的问题,他也能作出非常出色而深刻的回答。反之,如果是个普通人,即使你向他提出世界上最尖锐的问题,他的回答也很平淡乏味。根据这一法则,向一个理智和感情互相干扰的人提问,那么你将一无所获。我同阿拉法特的交谈正是这样:一无所获。他除了使用强硬的语言以外,几乎总是用暗示或影射的话,或不包含任何内容的兜圈子的话来回答你的问题。他始终担心说服不了我。他丝毫不考虑别人的观点,即便在抽象地讨论问题时也是如此。由此足以看到,一个相信战争的阿拉伯人和一个不再相信战争的欧洲人之间的交谈,是何等的困难。当然,还因为这后者受到基督教的熏陶,厌恶仇恨;而前者则信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准则。实际上,这是妄自尊大的集中体现。不过,阿拉法特在请求别人谅解他时,或者在他要把对他缺乏信任的人拉入他的营垒时,他的这种妄自尊大就消失了。阿拉法特不满足于仅仅关心他的事业,从根本上承认他的事业的正义性,批评他的事业的弱点,并因此冒丧失生命和道义的危险。相反,他对这一切的反应是我所说的狂妄、毫无道理的矜持和荒唐地喜爱争吵。

采访持续了90分钟,其中大部分时间浪费在翻译他的阿拉伯语上,因为他坚持通过译员回答问题。我猜想,他这是为了做到字斟句酌。不论是人情方面,还是智力方面或政治方面,这90分钟中的每一分钟都使我感到扫兴。但有一点使我感到有趣:他晚上并不戴墨镜,因为他戴的不是一副视力眼镜。他戴着它只是为了引人注目。实际上,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的眼力都很好。在最近几年中,难道他还没有飞黄腾达吗?难道他没有被选为所有巴勒斯坦抵抗运动的首领吗?难道他没有作为国家元首四处走访吗?他再也不要求别人称他为阿布·阿马尔了。

奥里亚娜·法拉奇(以下简称“法”):阿布·阿马尔,人们常常谈论您,然而对您却一无所知……

亚西尔·阿拉法特(以下简称“阿”):关于我,唯一应该说的是:我是个普通的巴勒斯坦战士。我很早就成了巴勒斯坦战士,我们全家成为巴勒斯坦战士是在1947年。正是在那一年,我觉醒了,明白了在我国发生了何等野蛮的侵略,类似这样的侵略在世界史上也是从未见过的。

法:阿布·阿马尔,那时您有多大年纪?我向您提出这一问题,是因为关于您的年龄众说不一。

阿:不要提任何个人问题。

法:阿布·阿马尔,我现在仅仅问您多大年龄,您又不是女人,您可以说给我听。

阿:我已经说过,别提任何个人问题。

法:阿布·阿马尔,如果您连年龄都不愿说,那么您为什么始终把自己置于世人瞩目的地位,为什么允许世界把您看成是巴勒斯坦抵抗运动的首领呢?

阿:可我不是抵抗运动的首领!我不想成为抵抗运动的首领!真的,我可以发誓。我仅仅是中央委员会成员之一,是许多成员中的一个。说得确切些,我是一名受权作为发言人的成员,也就是说,是受权转达其他人决定的一名成员。把我看做首领是莫大的误会。巴勒斯坦抵抗运动没有首领,事实上,我们现在力图实行集体领导。显然,这会遇到困难,但我们仍坚持这样做,因为我们认为,不把责任和威信集中在一人身上是必要的。这是一种现代的思想。如果我死去的话,那么您的好奇心将会得到满足,您将了解我的一切。但不到那时,您的好奇心将永远不会得到满足。

法:阿布·阿马尔,我并不认为您的同志们会让您去死——这是极为高昂的代价。从对您采取的安全措施来判断,他们认为您活着远比死去有用。

阿:不,恰恰相反,我死去远比我活着有用。是这么一回事:我的死将作为一种动力,大大地推进我们的事业。我还要附带说一句,我死去的可能性很大,也许就在今晚或者明天。如果我死去的话,这将不是一场悲剧,另一个人将代表法塔赫在世界上活动,另一个人将领导这场战斗……我做好了死的一切准备。我并非像您所想的那样关心自己的安全。

法:阿布·阿马尔,这我明白了。另外,您经常通过那条防线去以色列,对吗?以色列人已经证实您躲过了他们的伏击,曾两次进入以色列。他们还说,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相当狡猾的人。

阿:您所称的以色列是我的故乡,因此,我不是去以色列,而是回自己的故乡。我完全有权利到我的故乡去。对,我去过那里,但岂止两次,要多得多。我还要继续到那里去,想去就去。当然,行使这一权利是相当困难的。他们的冲锋枪是随时准备好了的,但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困难。这取决于环境,取决于所选择的地点。狡猾是必要的,在这点上他们说对了。我们把那种旅行称为“狐狸的旅行”并不是偶然的。您还可以告诉他们,我们的年轻人、我们的突击队,天天在做那种旅行。做那种旅行并不都是为了进攻敌人。我们常常让他们越过防线,以便让他们熟悉自己的土地,从而可以在那里更从容自在地活动。我自己就做过这样的旅行。我们常常一直到达加沙地带和西奈沙漠,甚至把武器也一直带到那里。加沙战士的武器不是通过海路运去的,而是我们从这里运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