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八章 1944年,华盛顿(第2/12页)

“没看什么。”这时,麦克休夫妇到了,“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雷诺香水。”

“真好闻。”

麦克休夫妇看上去很开心,和常见的来华盛顿度假的年轻夫妇没什么两样。格雷格心想,他们也许是因为在酒店房间里做爱才会晚到的吧。

巴尼·麦克休坐在穿灰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旁边——从材质的僵硬程度来看,这应该是套廉价的西装。中年男子没有看刚在他身边坐下的麦克休。趁还没有开始演奏,麦克休夫妇开始做起了填字游戏,他们亲密地把头靠在一起,看着巴尼手里拿的报纸。没几分钟以后,指挥踏上了舞台。

开始曲是圣桑的一首曲子。战争开始以后,美国举行的音乐会就不再演奏德国和匈牙利作曲家的曲目了。常去听音乐会的人会发现乐队演奏一些替代的曲目。西贝柳斯这类音乐家重新又流行起来。

麦克休很可能是个共产党人。格雷格是从罗伯特·奥本海默那里听说这件事的。奥本海默是来自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顶尖理论物理学家,他是洛斯阿拉莫斯秘密实验室主任,同时也是整个“曼哈顿计划”的带头人。奥本海默有强烈的共产主义情结,但他一直说自己没有加入过共产党。

比克斯特工曾经不解地问过格雷格:“军方为什么要招募这么多左派分子?难道不能让美国年轻的保守派科学家去沙漠里去做科学探索吗?”

“没有那么多,”格雷格告诉他,“如果有的话,我们会招募他们的。”

相对于热爱自己的国家,共党分子有时会更忠于他们的信仰。他们也许会觉得把原子能开发的秘密与苏联人分享是理所当然的。这和把情报传递给敌人完全不是一回事。苏联是美国对抗纳粹的盟友——美苏两国的战斗投入事实上大于其他国家的总和。但这种思想是极其危险的。传递给莫斯科的情报很可能会泄露给柏林方面。再说,停战以后,没人会以为美国和苏联还会是朋友。

联邦调查局认为奥本海默是个安全隐患,一直在劝说格雷格的上司格罗夫斯将军,将他解雇。但奥本海默将军是当代原子能领域最杰出的科学家。将军力排众议,坚持把奥本海默留了下来。

为了表明自己的忠诚,奥本海默点出麦克休这个潜在的共产党人,这也是格雷格跟踪麦克休的原因。

联邦调查局对此表示怀疑。“别被奥本海默耍得团团转。”比克斯有一次这样说过。

格雷格对比克斯说:“我不相信,我认识他一年了。”

“和他的妻子、兄弟夫妇一样,奥本海默是个该死的共产党人。”

“他每天工作十九小时就是为了让美国士兵用上更好的武器——这算是哪门子叛国者啊?”

格雷格希望证明麦克休是个间谍。这样不仅能够消除奥本海默的怀疑,加固格罗夫斯将军的可信度,还能提升格雷格本人的地位。

音乐会的前半部分,格雷格一直把视线锁定在麦克休身上。麦克休没有看坐在两边的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音乐之中,只是偶尔把目光从舞台挪开,满怀爱意地看上柔弱的英国妻子一眼。奥本海默对麦克休的判断错了吗?或者说这样做真是为了把嫌疑从自己身上引开?

格雷格知道,比克斯也在监视着麦克休夫妇。比克斯特工在音乐厅二楼的前排座位上。也许他看到了什么情况。

幕间休息的时候,格雷格跟在麦克休后面走出音乐厅,排在他后面取咖啡。中年夫妇和两个年轻的夫妇都没有出现在格雷格的视线之中。

格雷格非常挫败。他不知该如何去想。他的怀疑错了吗?麦克休夫妇来这只是为了看场音乐会吗?

和玛格丽特回到座位以后,比尔·比克斯来到他身旁。比克斯年过三十,略微有些胖,头发差不多掉光了。他穿着一件腋下有汗渍的淡灰色西服。他轻声对格雷格说:“你是对的。”

“你怎么知道?”

“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那家伙了吗?”

“穿着灰色条纹西服的那个吗?”

“是的。他是尼古莱·叶科夫,苏联大使馆的文化专员。”

格雷格叹道:“天哪!”

玛格丽特转过身:“你说什么?”

“没什么。”格雷格答道。

比克斯走开了。

“你心里有别的什么事,”他们坐下时玛格丽特说,“圣桑的曲子你一个音节都没听进去。”

“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不是另一个女人我就原谅你。”

“当然不是。”

后半部分开始以后,格雷格紧张起来。他没发现麦克休和叶科夫之间有什么交流。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传递东西——没有文件,没有信封,更没有胶卷。

交响乐结束了,指挥放下指挥棒,观众们开始从音乐厅鱼贯而出。格雷格的抓间谍之旅眼看就要以失败而告终。

到了大厅后,玛格丽特去了女厕所。格雷格在外等待的时候,比克斯走到他身旁。

“没有任何发现。”格雷格说。

“我也是一样。”

“也许麦克休坐在叶科夫身边只是个巧合。”

“不可能是巧合。”

“也许他们遇到了什么阻碍,比如暗号没对上。”

比克斯摇了摇头。“他们一定传递了什么东西,只是我们没看到而已。”

麦克休夫人也去了女厕所。和格雷格一样,麦克休也等在大厅里。格雷格从一根石柱后面审视着麦克休。他没带公文包,没有穿可以隐藏小包或文件的雨衣。但格雷格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格雷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张报纸没了。”他说。

“什么报纸?”

“巴尼进音乐厅的时候带了张报纸。等待演出开始的时候夫妇俩一直在玩填字游戏。现在那张报纸却没了!”

“不是扔掉了——就是给了叶科夫,里面还藏了什么东西。”

“叶科夫和妻子已经离开了。”

“他们也许还在音乐厅外面。”

比克斯和格雷格朝门口跑了过去。

比克斯推开涌向出口的观众朝前走,格雷格紧跟在他身后。到了外面的人行道以后,两人急切地朝马路两边看。格雷格没有看见叶科夫,但比克斯的眼睛比较尖,“在马路对面。”比克斯大喊。

叶科夫和肥胖的妻子站在马路边,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正慢慢朝他们驶来。

叶科夫手拿着一份折叠的报纸。

格雷格和比克斯跑过马路。

豪华轿车停下了。

和比克斯相比,格雷格跑得更快,他首先冲到了街对面。

叶科夫没有看见他们。他不紧不慢地打开车门,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先让妻子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