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六章 1943年,柏林(第3/6页)

她把信封塞进一个挂在衣钩上的肩包,然后用一块藏东西用的蓝里带金的围巾盖在肩包上。她站了一会儿,让呼吸恢复正常,然后走回病房。

卡拉尽自己所能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接着她穿上外套,离开医院,向地铁站走去。走过一幢被炸毁的民宅时,她看见残骸上画了些涂鸦,一个不甘心接受失败的爱国者写道:“我们的墙也许会破碎,但我们的心永远不会。”但也有人讽刺地写上了希特勒1933年时的竞选口号:“给我四年,我会给你们一个不一样的德国。”

她买了张到动物园的车票。

在地铁上,她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其他的乘客都是忠诚的德国人,她的包里却有叛卖给莫斯科的秘密。卡拉不喜欢这种感觉。没人在看她,她却觉得人们是在避免和她进行眼神交流。她想尽快把信封送到弗里达手里。

动物园地铁站在蒂尔加滕区的边缘。因为防空需要,高射炮台边的大树都被砍矮了。动物园这里的高射炮台高一百英尺,顶上的四角各有一门重二十五吨的一百二十八毫米高射炮。柏林一共有三座这样的高射炮台。为了更好地融入动物园的景色,炮台的水泥基座被漆成了绿色。

尽管非常丑,但柏林人都很喜欢这座炮台。当敌军开始轰炸的时候,炮台发出的炮声至少能让他们知道,还有人在还击。

卡拉提心吊胆地从地铁站走到弗里达家。这时是下午四点,弗里达的父母应该都不在。鲁迪在厂里,莫妮卡多半出去串门了,有时她会去找卡拉的母亲聊天。卡拉在车道上看见了沃纳的摩托车。

男仆为卡拉开了门。“弗里达出门了,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说,“她去卡迪威百货商店买手套了。沃纳先生重感冒躺在床上。”

“我还是在弗里达房间里等她吧。”

卡拉脱下大衣上了楼,手里仍拿着提包。进了弗里达房间以后,她踢掉鞋子,躺在床上看城堡行动的战斗计划书。她像上紧了发条的钟一样紧张,但能把偷来的文件交给弗里达,她又感觉轻松了很多。

隔壁房间传来哭泣的声音。

她很吃惊。那是沃纳的声音。很难想象那个没有担当的花花公子竟然会哭得如此痛心。

但哭声的确出自沃纳,他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悲痛,但是没有成功。

卡拉不禁为沃纳感到难过。她告诉自己,沃纳多半是被哪个有主见的女人以正当的理由抛弃了,不需要为他担心。但她实在无法对沃纳发自真心的悲痛置之不理。

她下了床,把战斗计划书收进包,走出弗里达的卧室。

她站在沃纳的卧室门口,听着门里的声音,沃纳的哭声更清晰了。卡拉不忍心放着他不管。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沃纳双手抱头坐在床边。听到推门声,他惊恐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都是泪水,脸涨得通红。他的领带松松垮垮,领子没有翻好,眼中满是悲切。他像是被人击倒无法站起来,因为太过痛苦,已经不介意被人知道了。

卡拉不想装出于己无关的样子。“你怎么了?”她问。

“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沃纳说。

卡拉关上门。“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砍下了莉莉·马克格拉芙的头——还逼我在旁边看着。”

卡拉吃惊地张大了嘴:“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她只有二十二岁,”沃纳从兜里拿出块手帕,擦了擦脸,“你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再告诉你这些,会更危险的。”

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联想。“我大致能猜到,但请把全部情况告诉我。”

他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你马上都会知道的。莉莉帮助海因里希向苏联发报。如果有人在一旁帮你读发报的数字或字母,发报的速度就会很快。发报越快,就越不容易被盖世太保抓住。但没想到的是,莉莉的表姐去她那儿住了几天,在她的卧室里发现了密码本。该死的纳粹婊子!”

沃纳的话验证了卡拉最坏的猜测。“你知道我们在做间谍的事吗?”

他讥讽地笑了笑。“这事儿是我在管。”

“上帝啊!”

“这就是我不能插手被杀戮残疾儿童的事的原因。莫斯科方面让我别插手那件事,他们是对的。丢了空军部工作的话,我就无法接触到机密文件,也接触不到能够告诉我秘密的那些人了。”

卡拉必须坐下来和沃纳好好谈一谈。她坐在床边,靠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的工作前提是所有人被折磨以后都会开口。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就不会背叛任何人了。可怜的莉莉被他们折磨得很惨,但她只认识现在已经回莫斯科的沃洛佳和海因里希。即便是海因里希,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其他任何事。”

卡拉的心猛地一凉。所有人被折磨以后都会开口,这真是太可怕了。

沃纳说:“很抱歉告诉你,但看到我这样,你终究会猜到的。”

“我完全错怪了你。”

“不是你的错,我故意误导的。”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鄙视了你两年之久。”

“我一直想向你解释。”

卡拉伸出双臂,抱住了沃纳。

沃纳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你能原谅我吗?”

卡拉拿不准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她不想在沃纳如此情绪低落的时候抛弃他。“当然,当然可以。”

“可怜的莉莉,”沃纳说。他的声音像耳语一样。“她被打得很厉害,走到断头台的时候腿一瘸一拐的,可直到最后,她都在乞求盖世太保,让他们饶她一命。”

“你怎么会在那啊?”

“我认识了盖世太保的托马斯·马赫支队长,是他带我去的。”

“马赫吗?我记得他——我父亲就是他逮捕的。”卡拉回忆起了那个黑色小胡子的圆脸男人。一想到傲慢无礼的马赫带走她父亲,又把他折磨致死的情形,她的心头充满了愤恨。

“他怀疑我,所以带我去行刑现场观察我的表现。也许他觉得我会失去控制出手干涉。还好,我通过了这一次测试。”

“如果你被捕的话……”

沃纳点了点头。“所有人被折磨后都会开口。”

“而且你还知道一切……”

“是啊。我对所有特工、所有的密码都很了解。我唯一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发报地点。我让他们自由选择发报地,他们也没把发报地告诉我。”

他们安静地手牵着手。过了一会儿,卡拉说:“我本来是有东西要交给弗里达的,但现在完全可以交给你。”

“什么东西?”

“城堡行动的方案。”

沃纳猛地一惊。“我搞了好几个星期都没成功!你是从哪儿弄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