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第2/3页)

这下连东郭书都觉得两人间充满了怒气和杀意,对阳虎和赵无恤势如水火的关系再不疑有他。他斜眼看着赵无恤,阳虎曾多次与他说起过,此人不可信任,就和晋国、鲁国人都不可信任一般。

这倒是让无恤有些诧异,阳虎竟然在大谈恩义?当年他是怎么对付季氏的?莫非齐侯是少见的明君,真能让脑后生有反骨,从不知道什么是感恩的阳虎效忠?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有点可惜了,他甚至为父亲赵鞅感到了些许遗憾。

的确,阳虎或许是个桀骜不驯的桀雄,但也是个掌兵治国的王霸之才。无恤记得,历史上阳虎在赵氏麾下似乎还干的不错,让赵氏家业蒸蒸日上,完全没有孔夫子诅咒的“赵氏亡乎?”发生。

但阳虎眼窝微陷,精神状态大不如前,若是备受齐人器重,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他反倒更加认定阳虎今日话里有话,这个小人中的桀纣绝不会是忠臣,表现得越是尽忠职守,就越是有鬼!

既然阳虎身边的东郭书这方面比较白痴,对无恤和阳虎攻防已久的言语交锋恍若未闻,只听得懂最表面的意思,那不如再说的露骨些,也好搞清楚阳虎今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他叹了口气:“我听闻齐侯爱士,果真如此,或许阳子能成为下一位司马穰苴也不一定。”

司马穰苴下场可不好,阳虎哪能听不出来无恤的试探?

“然,齐侯待我与其他人不同,虎初入齐,众人皆言阳虎乱臣贼子可杀。齐侯不杀,仅仅将我下狱,不久便赦免之,带在身边参赞军务。此番见困于西鲁,众人皆言阳虎乃祸首,可戮。然齐君不从,反倒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放眼诸侯,有哪位主君能做到。”

无恤笑道:“我父便能,赵氏聚贤馆已经有近千宾客,父亲礼贤下士,不因出身而加以区别。对待有真才实干者,无论是外国亡人,还是区区庶民,其衣食住行一如士大夫规格。”

“小司寇休要自夸。”

“无恤虽然曾欺瞒过阳子,但今日之言句句属实。聚贤馆开设时,我曾根据父亲当年和叔向大夫的对话作了一首诗篇进献,得到他的赞誉,我这便吟诵给二位听听。”

不待阳虎回答,无恤突然打马小跑起来,在风雪中,他纵声长啸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当年,刚刚登上卿位的赵鞅羡慕鲁国的孟献子,说怎么人家就有五个那么出色的家臣,而我没有呢?于是他便向贤达的叔向问出了“安得猛士?”的疑问。

叔向回答是,你现在还年轻,只要想得到并付诸实践,就一定能找到猛士。赵鞅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之后二三十年里一直遵循这一点,对于凡有一技之长者,不论出身,均设法网罗其门下:董安于,邮无正,傅叟,尹铎,郑龙,虎会,王孙期均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已经为赵氏盖起了一座人才云集的大厦!

对老爹这一优点,赵无恤还是很自豪的。齐侯什么的跟他比起来,算个鸟!?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赵鞅在招纳贤才的“聚贤馆”修建后还亲自宣扬过这句话,在新绛和晋国引发了巨大震动,投奔者不绝于道。但因为战争的缘故,大概还没传到齐国,但赵兵中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老卒们纷纷跟着赵无恤复述,一时间大风歌之声响彻雪原,映衬着战前的浓重气氛,有种别样的豪迈美。

这首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长吟气势非凡,求贤若渴之心溢于言表,自诩为“公侯干城”的东郭书也觉得震撼不已,连赵无恤和阳虎对话里的露骨意图也来不及细想了。

至于阳虎,他那颗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心中也被感染得褪去了铜锈,如同那次在瓦之会上初见赵鞅为无恤强出头,力压晋鲁诸卿时心驰神往一般,再次迸发了些许期待。

虽说赵无恤声称是自己所作,但阳虎宁愿相信,这其实是赵鞅本人的意思!

无恤唱完后打马回来,玄色大氅在身后飞舞,卷起朵朵雪花:“我父的车舆就在前方,天寒地冻,路程遥远,怠慢二位了。”

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水袋,拔出塞子道:“此乃晋国糜子酒,出自北地,能让吾等暖和些,这也是庆贺小子与阳子的重逢。往日的许多得罪之处,还望阳子见谅,甲胄在身不便下马,若齐与晋鲁能成功请平,我与阳子能再度共事天子(开战后,齐晋相互指责对方背叛周天子),日后宴飨上再行赔罪!”

他态度突然谦卑了不少,行礼后喝了一大口扔给了阳虎,此人今日的来意,他已经大致明白了,真是典型的桀雄作风,只是可怜齐侯和东郭书还被蒙在鼓里。

阳虎伸手接过酒袋,袋内装满酒,但他知道这不是酒,而是赵无恤递过来和解的手。若是应下,就意味着他要下定决定与之相处,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是眼下唯一的活命之法。

当然,凡事都有代价,这也意味着,阳虎须得将过往的仇恨和背叛忘记,至少,得先深深埋藏在心中……

他犹豫片刻后,高举皮制的酒壶,朝腹中灌了满满一大口!

阳虎眼睛水汪汪的,胸中如有条条火蛇盘踞,在寒风中,他对这阵热浪显然很是受用。

但,苦,真他娘的苦!烈,真他娘的烈!

和他过去一年间,近来数日里遭的罪受的难一样苦。和他深夜寂静无人时对毁了他执政鲁国大业,让他如丧家之犬的赵无恤的仇恨一样烈!

阳虎抽了抽鼻子:“好酒!不愧是晋酒厚而鲁酒薄,希望日后小司寇之行能如晋酒,而非鲁酒。”

说完,又将酒壶扔给依旧一脸懵懂的莽夫东郭书,他也灌了一口,还擦了擦打湿的胡须,朝阳虎咧嘴笑了笑。方才此人还是很维护齐国和齐侯的,若是能顺利完成使命,回去一定要跟君上说说他的好话。若是不能,那便在和谈时发难挟持赵无恤,亦或是赵鞅,到时候阳虎便要自求多福了。

他真的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因为他的掌刀和坚石般的膝盖手肘,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然后半刻后,在赵鞅车舆旁,在冷冷看着他的赵无恤父子面前,还不及发难就被人出卖了的东郭书被郑龙、穆夏两名猛士合力按倒在地,尤自扭着头叫骂不休。

“阳虎小人!背信弃义!”

……

第二日凌晨,齐侯车舆处,一夜担惊受怕,都没合过眼的吕杵臼探出头在寒风里向外观察。

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但去往赵军处的阳虎和东郭书为何还不归来?也不知道他们得逞与否,反正赵兵的进攻是稍稍缓和了,这让齐侯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