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冷血政治

“……这里是南洋广播公司的《南洋之声》……现在暴乱已经扩散到本台楼下了……这条街的所有华人店铺正在被当地人洗劫……”

船舱内笨重的老式收音机里,“吱——呀——”的电波杂音中,隐约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着华语,情绪悲愤,一起传出来的,还有很多背景杂音,好象是很多人呐喊、尖叫的声音。

现在永安公主号上,很多乘客已经在紧张地听着这个台了,很多找不到波段的乘客,相互询问着。舱房走廊上有人大声喊着这个台的波段位置,叫大家都去听。

播音小姐继续激动地道:

“……我现在就站在二楼窗口,街道对面就是一家华人商店,现在店主已经被拖出来了……当地人有八九个,拿着棍子、砍刀,他们在砍他……他跪在地上求他们……啊!”

播音小姐惊叫一声,收音机里沉寂了片刻,只隐约传出一群人疯狂的嚎叫声。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沙哑颤抖着说:

“刚才,店主的头……被一刀砍下来了……地上……地上喷的都是血……”

永安公主号的许多客舱内,女乘客都尖叫起来了。现在不只是客舱内,邮轮的甲板上、走廊上、下面的三等舱等地方,都在用播音器播放着这个频道的报道。因为这个只有一间小屋的电台,是整个荷属东印度唯一的华语电台。

南洋广播公司总部在新加坡,是南洋华人创办的一个大广播公司,以南洋为范围,新加坡、菲律宾、马来亚、暹逻、印度支那,都有它的分部。但在打压华人势力最严厉的荷属东印度,却只能在一栋小楼里租一间屋,只有三个人,采访能力和报道能力都很低。就这样,还是南洋广播公司花了大工夫、费尽心思打通荷兰殖民当局的上层,才被允许设立的。在荷属东印度,华人的一切都要受限制。而其他国家的广播公司东印度分部,都要比这大得多。

聚集在三等舱里的乘客们鼎沸起来了,很多人激愤地叫喊着,马上又被更多人喝止住,要求保持安静,继续听。

《南洋之声》的播音小姐哽咽着说道:

“现在他们把店主的妻子和女儿拖出来了……那些……那些当地人把店主的头拿给她们看……啊!现在他们就在大街上……把她们按在地上……那女孩最多有十二三岁……她……她叫得太惨了……”

播音小姐已经泣不成声了,努力着说道:

“她的……她的母亲也在被好几个当地人按住奸污……她好像在哭着喊什么……啊,她是让女儿不要乱动,别惹恼他们……现在,现在……又有七八个当地人跑进店铺,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拿到,就出来了。可能是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吧……啊,现在那新来的几个当地人又加入进来,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等着……等着轮到他们奸污那对母女……

“现在这条街上,我看到的六七家华人店铺都烧起火来了,我这里都能闻到难闻的味……味道不光是烟味,还很臭,一股焦臭,很恶心的味道……啊,啊,来了一辆轿车……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快开走……哦,不要,被拦下来了……司机被拖下来了……啊,又拖下来三个人,还有一个女人……都是华人……哦,其中两个男人在拼命喊什么……他们喊的是日语,大概是说他们是日本人……哦,他们让那两个日本人上车了,车开走了……另外一男一女……哦,不,他们是华人……他们不会说日语……他们就要死了……警察在哪儿?为什么一直没有一个警察管……”

播音小姐小声哭着,大概是怕被发现吧,不敢大声。收音机里只有吱吱呀呀地电波杂音,勉强能分辨出其中夹杂着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播音小姐又强撑着说话了:

“……现在那对华人母女都不动了……她们一丝不挂,浑身都是伤痕,已经没一块好肉了……一个当地人还在用刀在那个母亲的胸上刻什么标记……她们的下体……都被塞满了木棍、竹签……好像还有铁丝衣架,从店里拿的……被从车上拖下来的那一男一女,现在也都奄奄一息……男的下体好像被阉割了,已经昏过去了……

“啊!!他们居然……他们刚刚把那男的抬着,扔进店里!现在店里已经全是火了!……啊,他们又把那个女的也扔进去了……那个女的还有知觉,想往外爬……但他们关上了门,就在那里看,还在拍手大笑……这些……这些畜生!禽兽!……现在两个当地人蹲在那里干什么,后背挡住了……不过也许是……啊,他手里提着那个小女孩的头!他们刚才在砍她的头!!”

突然,收音机里寂静了一下,片刻后播音小姐声音极度恐惧起来:

“他们看到我了!……他们看到我在窗户里了!他们冲进楼里了!救命啊,我该怎么办!……我的两个男同事正在顶住门,他们用桌子和沙发,拼命抵住门……当地人正在外面撞门……他们在喊,让我们认命吧,让我们服从真主的安排……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救命啊!!”

播音小姐惊恐地哭着,声音颤抖,泣不成声。收音机里清晰地能听到,很多人在兴奋地嚎叫,喊着听不懂的语言,还有尖利的口哨。一个华语男声喊着:

“不行,顶不住了!……周小姐,趁还有机会,你快跳下去吧!……从窗口跳下去,就一下……你要是被他们捉住了……”

不只是永安公主号,所有收听这个频道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大家都知道,《南洋之声》的两男一女,凶多吉少了……

周小姐的同事劝她跳楼,这劝告听起来残忍,但在这时候,却是最人道、最为她着想的……

此时,大多数听众都屏住呼吸,心里默念着:周小姐,跳啊!快跳啊!再不跳来不及了……

收音机里,周小姐嚎哭着,歇斯底里,而门外的狂叫声和砸门声越来越重,已经听到了木板崩裂的声音。突然,周小姐不哭了,很平静地对收音机里说道:

“诸位听众,女士们先生们,《南洋之声》的广播到此结束,多谢诸位收听,我……我要去跳楼了,再见。”

收音机没信号了,陷入一片“沙沙”的杂音中。

永安公主号上,一片寂静。人人都守在收音机前,呆呆的,好像还没弄懂怎么回事似的。

过了一会儿,女乘客们都在哭。男乘客们也都脸色惨白,大口喘着粗气,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向小强在舱房里,搂着秋湫,感受着她小手冰凉,气得浑身颤抖,泪水不停地留下来。向小强自己咬牙切齿,但还是轻轻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