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京匕见(三)(第2/3页)

这些人都能想明白简单的道理,或许他们也能够想明白些更复杂的道理。但是他们却都没想明白更简单更根本的道理。北王韦昌辉杀了东王杨秀清之后就已经沦为了“天国叛逆”,如果北王韦昌辉不能将东王府的人斩尽杀绝,让北王韦昌辉成为天国的道理,让被杀的杨秀清与东王府众人成为天国叛逆,那韦昌辉就只能乖乖的去死。

如果韦昌辉原本就只是想杀东王杨秀清,那杀了杨秀清之后,他大可再逃出城去,或者干脆自行了断。到现在为止,韦泽得到的消息中,韦昌辉根本没有逃命的迹象,反倒是从天王府向东王府一次次的发出了各种极具诱惑的命令。在这些命令之后所隐藏的定然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至于洪秀全么,韦泽早在广西永安城时候就对他没了什么幻想。不过是为了给护卫他那一群老婆的卫队穿上蓑衣,洪秀全就能让作战部队交出蓑衣与斗笠,在冬日的大雨里头淋着。韦泽自己是完全干不出这等事,真的到了打仗的时候。如果一线部队装备不够,韦泽只会把他自己老婆的蓑衣拿出来给一线部队。

对洪秀全这样的一个人而言,在手握实实在在的大权和继续当傀儡之间做一个选择,韦泽实在看不出洪秀全有什么理由不让天京城化作一片血海!

想到这里,韦泽也不再劝说什么,此时他知道自己怎么劝说都是没用的。韦泽颓然的坐在了韦昌荣与阮希浩对面的凳子上,然后用低沉的语气说起了故事。

韦昌荣与阮希浩愕然发现,就这么片刻之间,韦泽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极为干涩,甚至有点变了个人般的模样。但是两人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韦泽所说的内容上去了。

“主人带着猎狗去打猎,每次都打不到兔子。于是主人怒骂猎狗说,你不愁吃不愁喝,怎么会每次都跑不过野地里忍饥挨饿的兔子呢。猎狗委屈地答道,我跑是为了嘴,兔子跑可是为了命啊!”

说完了故事,韦泽有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问道:“你们现在带了多少骑兵?”

虽然没听明白韦泽的故事到底什么意思,韦昌荣对自己的部队还是了若指掌,他答道,“三百!”

“后面还能上来多少骑兵?”韦泽记得他手下的骑兵部队数量可不止这点。

“总共有八百骑兵。”韦昌荣答道。

“那就把这八百骑兵分成两队,一队和两个旅的步兵向天京城缓慢靠近。给我紧密监视。另外一队准备随时支援。”说完之后,韦泽垂头丧气走出了大帐。把满脸不解的韦昌荣与阮希浩丢在大帐里头。

停在大帐之外,韦泽视线投向了天京城的方向,在那蔚蓝天空的天空下,已经升起的太阳暖暖的晒着,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好的晴天。然而在韦泽眼中的一切,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层黑暗之下,今天早上起床后的好心情完全飞到了九霄云外,韦泽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里头跟填满了铅块般的沉重,沉重到连呼吸都几乎无法进行下去。

不同的视角下,同样美丽的天空就有不同的色彩。天京城内的天王府大门敞开了,东王府重臣们纷纷下了轿子,在女官们的引领下进了天王府。等他们刚进去,天王府的大门就关闭起来。这并没有引发众人的紧张。平素里别说基本没有开启过的天王府,就是东王府的大门也不是说打开就打开。

女官们领着众人走了好久,把他们带进了个颇大的院子。院子边上树了不少旗杆,上面挂起了黄色的锦缎。在这晴朗的天空下,锦缎反射着柔和的亮黄色的光泽,真的是有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女官们安排众人站好位置,然后就退下了。佐天候陈承瑢跟着女官进去领旨。一众东王府的高官们带着自己真正的亲信就等在院子里头。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得到的封赏,以及出了天王府之后就要面对的内部斗争,大家心里头很紧张。在这个时候反倒没人想说什么。

很快,一个穿着非常华丽的女官出现在从内府通向院子的门口。女官用清脆的声音喊道:“天王有旨,东王府众人接旨!”

东王府众人纷纷跪下,太平天国不叩头,只是长跪。大伙一个个上身跪得笔直,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天王的旨意。女官却没有立刻说话,她先是转身向内府的位置跪倒,嘴里面念叨着什么。众人听不清,也不敢问。就只能这么老老实实的跪着。虽然天气很好,可笔直的跪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没过多久众人就觉得膝盖开始难受起来。

没人敢抱怨,见天王的礼数就是如此。刚定都天京城的时候,大伙还有过长跪半个时辰听天王絮絮叨叨说一堆屁话的经历。礼数上大伙起身的时候要显得挺费力,证明自己跪的很诚心。而那次经历中,所有人不管诚心不诚心,都是摇摇晃晃的起身。有些身子板不太好的,是被亲兵给架起来的。那次的经历让这帮人记忆深刻。不少人心中已经觉得天王这次只怕还是要如此折腾兄弟们。

跪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东王府重臣中有些胖的因为膝盖承受不住,身体已经开始左摇右晃。又过了一两分钟,女官终于起身,转向众人。她展开了手中的金灿灿的诏书,准备宣读。东王府的重臣,以及东王府重臣的心腹们也顾不得膝盖的强烈不适,都屏息凝神的听着。

“东王府众人意图谋逆,杀无赦!”女官用清脆的声音大声念道。

东王府的重臣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商量好的事情可不是这样啊!难道是这女官私改圣旨不成?

没等这念头变成下一步的行动,那些黄绸晃动,从后面突然冲出了如狼似虎的士兵。他们手中都拿着长短兵器,向着近在咫尺的东王府重臣们杀了过去。

黄维江就在第一排第一位,他正想站起身呵斥这些士兵,一杆长枪就当胸刺入。他下意识的用手仅仅抓住枪杆,而另外一杆长枪却直刺入黄维江的咽喉。一阵强烈的痛楚与充满了血腥味的窒息中,黄维江眼前黑暗下来。临死的痛楚感已经迅速消退,黄维江只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悸动。好像是无限的漫长,又像是转瞬之间,这悸动的感觉也消散开来。

黄维江最后的念头是,“到底哪里出了错?!”

像黄维江这种首当其冲的或许还算是有些幸运,那些位于跪拜方阵中央的人在临死之前还要经历亲眼看到东王府同伴被杀死所带来的恐慌。在这时候,所有人所喊的都是“你们要干什么?”或者“你们要造反么?”

但是对面杀来的士兵们根本不回答,而是奋力实施着毫不停歇的杀戮。东王府的重臣们已经跪了好一阵,即便是站起身来后也感觉腿脚都不灵便。即便是他们中不少人也曾经也是到头舔血一路杀到现在的,在没有武器,身体也没在最佳状态的当下,他们的抵抗也显得非常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