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光武为何称中兴(第2/5页)

而刘秀在中央政权上的新发明,就是著名的“尚书台”。尚书在西汉的时候就有,但那时候的尚书,只不过是少府的一个办事机构,甚至没有单独的名分,到了刘秀时期,尚书的权利迅速扩大,尚书台设主官一人,称尚书令,下面有副主管——尚书仆射,外加左右二承。下面的曹史等各级官员,共有62人。在东汉时期,尚书台才是国家权利的最高核心,他们位高权重,朝廷决策,机密谋划,赏罚官员,都是由尚书台来运作,三公的职权大部分都被他们取而代之。而对比鲜明的是,尚书台的官员品级并不高,这样一来,三公有高位而无实权,尚书台有实权而无高位,两家互相牵制,刘秀的皇权,也就可以从中掌控,高枕无忧。为了统一中央威权,刘秀可谓煞费苦心。

这种强化个人威权的做法,在东汉开国的时期,不但没有引起下面的抵触,反而引起了举国的拥护,因为尚书台的官员,虽然品级低微,但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和功臣宿将关系密切的官员,上上下下早已经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位高无权的三公和位低权重的尚书台之间,开始也就能形成“和谐”局面。但是从当时恢复国民经济的角度说,尚书台的建立,确实起到加快国家行政效率的作用,比起三公掌权时期的机构林立,人员臃肿,行政效率低下,对新政策的抵触重重,尚书台对于皇帝,却只有无条件的尊奉实行,帝王的威权在这个过程里,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与行政机构改革同时进行的,是刘秀对于外戚集团的遏制。当时的刘秀,对外戚集团是极其提防的,因为当年西汉帝国,就是灭亡于外戚的王莽集团,所以刘秀在开国后,对外戚进行了种种限制,其中最主要的政策,就是用金钱换权力,即给予外戚充分的经济特权,用来换取外戚们的行政权力。在这一点上,刘秀首先拿自己的舅舅开刀,他的舅舅焚丹、焚寻、焚宏相继封侯,在封侯的同时,其手中的兵权也被刘秀收回,刘秀还煞费苦心,给予三位舅舅名马高车,让他们在家乡招摇,以示荣宠。刘秀的三个舅舅们也很知趣。比如刘秀的舅舅焚宏,多次告诫家人要谦虚,并且把“富贵盈满自溢”作为祖训,要求家人来起尾巴做人。舅舅们起带头作用了,其他人更不用说。刘秀在封郭圣通做皇后时,顺便封了皇后的几个兄弟为侯爵,后来郭圣通被废除,但是她的几个兄弟并未被追究责任,只是被免除了行政官职,反而加赐俸禄。郭圣通之后被封为皇后的阴丽华,她的哥哥阴识长年跟随刘秀征战,立有大功劳,但是,当刘秀表态要封阴识侯爵时,阴丽华却私下告诉兄长,不要轻易接受,结果,阴识在受封的时候几番退让,甚至泪流满面,在刘秀几次表彰之后,才勉强以感激涕零状接受了册封。如此表演,也只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姿态。在刘秀的治下,外戚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后来阴识的弟弟阴兴也多次推辞加官进爵,最后干脆归隐山林。这种模范带头作用,也给了所有人政治信号。刘秀的姐夫邓晨、妹夫李通,在建国之后都主动交出了官职,仅仅以外戚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除了怀柔手段以外,刘秀有时候也杀鸡给猴看,东汉初期的著名学问家冯衍,是一个享有盛名的贤才,刘秀一开始很想重用,但这个冯先生学问虽好,政治智商却几乎为零,他因为得到了阴丽华弟弟阴兴的举荐,和阴家交游甚秘,多次参加阴家的宴会,之间还诗文唱和好不亲密。这本是一件小事,刘秀知道后却大为恼火,当场把冯衍下牢狱,之后又在阴皇后的求情下,勉强赦免他的罪过,将他发回原籍安住,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要警戒那些外戚们:都给我老实点,我刘秀眼里可不容沙子。

刘秀在登基初期对外戚们的打压,一度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在刘秀乃至其身后几代帝王时期,外戚们都相当的低调,几乎夹着尾巴做人。典型代表就是汉朝名将马援的女儿,后来成了汉明帝的皇后,汉明帝树“云台二十八将”的时候,本想把马援也树进去,可因马援是自己的“老丈人”,为了避免旁人说他重用外戚,也只好作罢。由此可见,在东汉开国早期,外戚是一个非常尴尬的群体。

没有了外戚的掣肘,刘秀是非常自在的,东汉早期大批草根官员得以晋身仕途,地方治安大好,与外戚们为了自保奉公守法有很大的关系。至于外戚主动勾结官员的事情,在当时更是官场的高压线,一旦犯上这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而在光武中兴的国家建制中,有另一条被忽略的重要因素:以儒治国。

刘秀建国,表面上看,和西汉一样采取了“休养生息”的政策,但这两种休养生息政策建立的土壤是大不一样的。刘秀时期的休养生息,是建立在儒家思想统治全国的基础上的,这一点,既是国家大政方针的考虑,也是刘秀的个人爱好。

刘秀时期之所以采取以儒治国的政策,因为此时东汉帝国的国家特征,和西汉时期大不相同。西汉建国早期,还处于秦始皇焚书坑儒后遗症的发作期,国家人才凋零,特别是儒家集团遭到了残酷地打压,而法家因为秦末的暴政,也成为了当时汉帝国的公敌,在这种情况下,秦末因为思想平和而未太遭到秦帝国打压的道家黄老学派,也就因此成为国家思想的主流。东汉的情况却不相同,当时的中国,经过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诸子百家的思想大都凋零,而儒生集团的发展却极其迅速,到了西汉末年战乱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学派,实现了“规模经营”,当时的国家知识界,主流都是儒生,因此继续确立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就成了当时整个知识分子界的呼声。而且东汉建国的政局,和西汉也大不相同,西汉在建国后,通过对韩信、彭越、英布等人的清洗,已经基本扫除了对中央威胁最大的功臣势力,而且大清洗的同时,为了稳定人心,也自然要在行政上推行“无为而治”。但是东汉的局面却不同,刘秀不像刘邦一样搞大清洗,他对功臣,主要就是给予崇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权利,来削减他们的政治权利,这样做虽然厚道,但是作为一个志在建立大一统王朝的帝王,对功臣勋贵不忌惮是不可能的,所以利用儒家“尊君”的思想,进一步神话皇权,确立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就成了刘秀的必然选择。

而且刘秀本人,也是一个对儒学非常热衷的人,他本身就出身于地主之家,从小受儒生的教育长大,即使是后来做了皇帝,对儒学的热爱也是有增无减。他经常在每天工作结束之后,和儒生们一起探讨儒家的治国之道,有时候到了深夜还不休息,太子刘庄因此担心他的身体,劝说他要早休息,他却回答说“我喜欢,所以不疲倦”,著名的成语“乐此不疲”就是这么来的。不但热爱儒学,刘秀更热衷于做一个文化大师,当时的儒家学派林立,各种学派争论不断,刘秀经常在皇宫里举行“论坛”,亲自听取各家学派的辩论,然后仲裁其中的胜败,确立主体的儒家思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虽然刘秀以马上开国,但是他从来没有做过军事上的探讨活动,其中东汉名将冯异曾劝说他抽空给军队“做报告”,讲述自己征战的经过,刘秀的回答是“天下不言兵革久也,讲之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