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西汉“中央集权”殉难者(第3/4页)

这封奏折在当时的朝野上,无疑引起了强烈的地震,连一向赏识晁错的汉景帝刘启本人,也不敢轻易下决断:谁都知道,这势必是一个激起强烈反抗的奏议。所以汉景帝召集群臣商议,大多数人都不表态,也没法表态,地球人都知道汉景帝赏识晁错,反对晁错的建议,就是反对汉景帝,后果好不了。但如果选择支持晁错,当那场暴乱爆发后,谁也不能承担这个责任。满朝文武里鲜明表态的,是魏其侯窦婴——反对。他是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的娘家侄子,汉景帝的表弟,当然不用担心“担责任”的问题。此人也是文景时期的一大能臣,能文能武,但偏偏政见与晁错相悖。他本身就是外戚出身,晁错的政策,不但有打压诸侯的一面,也有打压外戚的一面,这自然是他反对的。而且此人还是个“民族主义者”,虽然在对匈奴的问题上,他与晁错相同,主张放弃和亲政策,反击匈奴,但他更主张全国团结,联合诸侯王,共同对付匈奴。所以在诸侯问题上,他一向主张采取怀柔政策,这就和晁错针尖对麦芒了。

所以群臣商议,最后演变成了晁错与窦婴两个人的“辩论赛”。在这场辩论赛里,晁错充分发挥了自己犀利的口才,旁征博引的能力,一场唇枪舌剑,将窦婴驳得无言以对。尤其是在匈奴问题上,一句“攘夷必先安内”,让所有的反对声都闭了嘴。事情就这么定了——削藩,用最强硬的手段削藩,彻底剪除诸侯国对朝廷的威胁。

晁错口气很硬,具体行动起来,方法也很阴。他本来就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做事情很有效率,又兼御史大夫一职本来就掌管稽查,各诸侯国都有他的眼线,上奏疏之前,就把各路藩王的劣迹找了个遍,比如吴王的经济问题,楚王的生活作风问题等等。削的理由找了一箩筐,动手的初期也很顺利,一出手就打击一大片:赵王的常山郡给削了,楚王的东海郡给削了,吴王的豫章郡和会稽郡给削了,胶西王的6个县给削了……短短几个月,全国上下,都是一片喊“削”声。

这次削藩手段之强硬,可以说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然而反响之平静,却出乎朝臣们的意料。各路被削的诸侯,全都老老实实伏法,连个“不”字都没说。个别胆小的还主动上书请罪,痛哭流涕地做自我批评。总而言之,上上下下都很太平。

此时的晁错,人生已经顺利得不能再顺利,风光得不能再风光,遭了20多年的打压,这会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连想整死他的丞相,最后都自己把自己气死了。想削一刀的诸侯,说削你就削你,得罪过他的人,想办你就办你。比如多年来和他“不交一言”的袁盎,也被他趁机下了药,以曾经受诸侯贿赂的罪名,被晁错参了一本,灰溜溜地被打发回家了。

但风光过后,就是无尽的险峰,此时的晁错,已经危机四伏。削藩的“砍刀”下,一股暗流也在悄悄涌动。意料之中准备玩命的诸侯们,就要开始玩命了,他们的矛头,将不止是喊打喊杀的晁错,还有在他之上的,汉帝国最高的权力宝座——皇位。晁错的父亲劝晁错:“你这么做,汉朝皇家安稳了,可我们晁家就危险了。”苦劝无效下,老人竟然服毒自尽,而他临终前的忧虑,却在不久之后变成了现实。

公元前154年正月,在晁错“削藩”运动中被杀得遍体鳞伤的诸侯们,在经过了周密准备之后,终于亮出了复仇的獠牙——清君侧,诛晁错。在此名义下,吴王、楚王、胶西王、济南王、赵王、淄川王、胶东王7个诸侯王联合举兵叛乱,这就是影响了整个西汉帝国走势的“七国之乱”。

七国之乱的爆发,无论是之前力主削藩的晁错,还是背后撑腰的汉景帝刘启,都早有准备,但暴乱发生后才发现,准备远远不足。

七国之乱的爆发点,是吴王刘濞的重镇扬州,仅吴王本人所属的兵马,就多达20万。吴王与楚王合兵,直接进攻河南地区,一旦河南沦陷,西汉帝国的京城门户潼关,就将暴露在叛军的眼皮底下。而在东面,胶西王、济南王、淄川王、胶东王4路诸侯王兵马,在合兵攻打山东的门户临淄,与忠于西汉中央的齐王血战。北部方面,地处边防重镇的赵王不但举兵南下,更联合匈奴一同进兵。号称“中央政府”的西汉王朝,实际上已经处于东、南、北3路夹击之下,确切地说是4路,因为此时雄心勃勃的匈奴军臣单于,已经在西汉北部边境集结重兵,一旦汉军作战失利,他们就将恶狠狠地扑过来,甚至夺取西汉的都城长安。正因如此,西汉用于防备匈奴的精锐骑兵,也就被死死地牵制在北线,无力参加南下平叛战争。一时间,全国各地喊打喊杀,沸反盈天,之前风风火火的晁错,一下子成了“全民公敌”。

对七国之乱,汉景帝的布置还是比较从容的。早在削藩之前,他就大力拉拢自己的同母兄弟梁王,以他镇守睢阳,扼守住了由河南入潼关的门户。丽寄和栾布各率精兵,分别至齐赵两地迎击叛军,另有大将军窦婴作为机动兵力驻扎荥阳,用以牵制齐赵两地军队。而主力军方面,汉景帝选择了周亚夫为统帅,率36将军迎击吴楚叛军。从人选上,这些抉择都是正确的,但是西汉帝国可调动的兵力,此时却严重不足。七国之乱的叛军数目,号称有50万,而实际的参战兵力,也在30万以上。而这时候的西汉帝国,在第一时间可调动的所有兵力,尚不足10万人。因此在开战的第一个月,汉军的局面异常危急:南线的吴楚叛军长驱直入,包围睢阳;东线的齐地四王叛军包围临淄;北线的栾布也和赵王打成了相持。更要命的是,叛军绝口不提夺权的事,只说要“清君侧,诛晁错”,几乎给全天下一个错觉:杀了晁错,诸侯就会退兵。

晁错的命运,也就因此而凶险起来。

在当时对于削藩,不但诸侯王反应强烈,外戚勋贵们更是反对声四起,毕竟是兔死狐悲,诸侯王遭削弱后,外戚勋贵也无法幸免,晁错自然成了“公敌”。而前线战事不顺的情况下,汉景帝自然也要考虑和诸侯国媾和,寻找“和平解决”的可能。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晁错此时已经处于墙倒众人推的境地,杀晁错谢诸侯,已经成为许多官员的共识。

向汉景帝提议杀晁错的,是早先被晁错罢免的袁盎,他与叛乱的主谋吴王刘濞私交甚好,也因此被汉景帝起复,派到刘濞处媾和,刘濞也给他透露了“和平信号”:杀了晁错,停止削藩,我就退兵。这个条件不能不让汉景帝动心,毕竟在崇尚黄老无为的西汉,事情能大事化小是最好的。而真正对杀晁错起到关键作用的,其实是之前和晁错为削藩争论过的窦婴。窦婴凭借自己是窦太后侄子的关系,通过他的姑妈窦太后,向汉景帝发出了杀晁错的信号。而晁错本人也作出了错误的抉择,叛乱发生后,他给汉景帝提的建议,是由汉景帝御驾亲征征讨叛军,而对于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汉景帝来说,这种行为无异于赌博。而这个建议,同样也开罪于手握重兵的周亚夫。所以,晁错之死,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