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7页)

最后一段,除了指控高凌霨等人所犯的法条以外,特别声明:“曹锟、王承斌、熊炳琦、吴毓麟、刘梦庚等,分属军人,当依法另向海陆军部告发。”拟附的证据,则是“甘石桥通知一件;五千元‘洁’字签字,有‘三立斋’图记,背注‘邵’字之支票照片,反正两面共二纸。”

正看到这里,同行进京的参议员杨择,手持报纸,来找朱溥恩,一见面就问:

“你看到了?”

“看到了。”朱溥恩说:

“邵次公看起来很文弱,想不到会有此激烈手段!”

“闲话少说。”杨择看了看周围,放低声音问:

“你有何感想?”

朱溥恩沉吟了一会说:

我有我的事业,总不能为了区区五千元,出卖名誉。前一向是齐抚万一再托人央说,劝我勉为其难,我无可奈何,才有此一行。如今出了这样的丑闻,我打算告诉伴送的人。我决不进京投票。”

“你不要傻了,人已经落在他们的罗网中了,他们肯网开一面,让你远走高飞吗?”

朱溥恩一愣,“那么,”他问:

“你说该怎么办呢?”

“只有一个法子,避开他们的耳目,悄悄儿溜走。”

“喔,”朱溥恩看“看手表说:

“现在十一点半了,一到十二点,就会来催请;要走要赶紧走。南下的火车,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

“你打算坐火车走?”杨择摇摇头:

“火车站、轮船码头,都有密探,一去是自投罗网,只有找地方先躲一躲。”

“躲到那里?”

可躲的地方不难找,因为反直系的议员,在天津很不少;但最后决定投靠段祺瑞。

最大的原因是,段祺瑞住在天津有名的盐商王郅隆家,而王家离利雅德不远,易于摆脱监视;其次,段祺瑞虽在“皖直战争”中屈居下风,但威望仍在,足资荫庇。

于是,两人穿上长袍,连马车褂都不著,由利雅德的后门,悄悄离去,穿过一条马路,便到了王郅隆家。

主人不在,但段祺瑞在。王家的门上听说是来看“段大人”的,不敢怠慢,立即通报;段祺瑞随即在花厅中接见。

杨择认识段祺瑞,当时为朱溥恩引见以后,道明来意;段祺瑞沉吟了一会说:

“两公不甘同流合污,清操可佩,本过,我亦是客,不便擅自作主,替主人留客。”

一听此言,杨择大感意外;不过段祺瑞还有话,他说王郅隆亦是参议员;他是做大买卖的,不便得罪津保派,所以进京投票去了。杨、朱二人如住在王家,会替王郅隆招致误会。

“这样吧,我送两位去个地方;不过起居不如这里舒服。”

当下段祺瑞派他的副官,送杨择、朱溥恩到吴光新家暂住;此人是段祺瑞的内弟。段祺瑞每到天津,不是住在王家;便是住在吴家。吴光新由段祺瑞一手提拔,对于他的客人,亦如对段祺瑞同样地尊敬。时已过午,备酒款待;席间问起:

“有何可以效劳之处?”

“我们的行李,还在利雅德。”

“那不要紧。”吴光新问道:

“不过我要请问两位,行踪打算不打算公开?”

“当然可以公开。”杨择答说:

“托庇在麾下。我们还有什么顾虑?”

“好!”吴光新关照段祺瑞的副官:

“你到曹四爷那里去一趟,就说朱议员、杨议员有事不能进京了,把他们两位的行李带了回来。”

这天晚上,甘石桥与边守靖彻夜灯火通明。由于发生了邵瑞彭提出控告,及朱、杨两议员临阵脱逃这两件杀风景的事,所以津保派的核心分子,及吴景濂都很紧张。

尤其是边守靖,一本贿选的总帐在他手里,支出总数,已超过一千三百万,各省督军,省长所报效,以及靳云鹏侵吞参战经费,吐出来的一部分,总计还不到三分之一;由曹锐那里领来的款子,不下九百万之多,如果“八百罗汉”到不足额而选不成大总统。一千三百万大洋将付之东流,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最使得边守靖心悬不已的是,他替曹家兄弟垫的款子,亦有七、八百万;如果曹锟失败了,以自己跟曹锐的交情,这笔垫款就不好意思开口要了。为此,他私下问吴景濂:

“如果议员到不了规定的数目,怎么办?”

吴景濂想了一下说:

“这件事,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他办成功。不过,我办成了怎么说?”

“请莲公吩咐。”

“曹三爷原来答应让我来组阁的话,算数不算数?”

“喔,这话——”边守靖想了一下说:

“请莲公先告诉我,是怎么样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弄明白了,好跟曹三爷去谈。”

“办法很简单,就是要魄力;不管到会的人数足不足额,只凭我一句话,足额是足额不足额也是足额。”

听得这话,边守靖放了一半心;至于吴景濂的期待,他知道未可乐观,因为曹锟要靠吴佩孚撑腰,而这个秀才出身的“儒将”,却不免有些“酸腐”之气,对吴景濂一向鄙视,决不会同意他来组阁,但此时不宜实说,且先给他一颗定心丸吃,好歹先把曹锟“扶登大宝”之后,再作道理。

于是,他拍一拍胸脯说:

“莲公,你出了这么大的力,是‘从龙’第一功臣;我跟曾四爷的交情够,四爷又可做三爷一半的主。这件事,我来替莲公力争。”

因此,吴景濂特别卖力,凌晨四点钟上床,睡不到两个钟头,便即起身,匆匆漱洗,赶到议院,还不到七点钟;一到便问:

“警卫长呢?”

警卫长汤步溉亦是刚刚上班,奉召到了议长办公室;吴景濂交代,议院所有出入通路,皆须加派警卫,严密看守,议员只准进,不准出,这道禁令,直到他宣布选出大总统后方能解除。

这天接受了“三立需”的支票的议员,事先由王承斌叮嘱警察总监薛之珩,派出大批警察去迎接,实在是押解。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而自从廖衡创为“借乾铺”之说,许多“猪仔议员”藉此解嘲,乖乖儿地投了票。

未到中午,大选结束,吴景濂兴高彩烈地宣布:实到议员五百八十九人,曹锟获票四百八十票,依法当选为大总统。同时率同副议长张伯烈,打了个“万急”的电报向曹锟致贺:“保定曹大总统鉴:十月五日,依大总统选举法,举行大总统选举,我公依法当选,中外腾欢,万姓仰戴,永奠邦基,造福民国,谨掬诚申贺,顺颂钩安。”

可想而知,除了直系以外,国民党的领袖以及奉系的张作霖,皖系的卢永祥,都会发表通电,申讨贿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