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八部 骗枭 七十四(第2/3页)

这天收工后,区二照例坐在桌后发工钱。轮到刘亮了,他拿过钱后数了数,问道:“区爷,怎么钱比昨儿少啊?又是随的哪门子‘规矩’呀?”

“林老板的花枝钱,每个人都扣出来了,又不是单扣你一人的。”区二颇为不耐,“下一个。”

“慢着。”刘亮探过身子,巴掌隔着桌子搭到区二肩上,笑不嘻儿地说,“林老板的花枝钱?他六十岁的人了,怕是有心气儿也没心劲儿了吧。”

排着队的搬运工们哄地笑了。

区二绷起了脸:“你敢骂林老板?!”

刘亮依然挂着笑,“我怎么敢骂林老板,我是疼他呢。狗钻草棵子也论个二八月,他老人家总不能动不动就采花。弟兄们给他摊俩钱不要紧,只是怕他掏虚了身子。”

“卫嘴子”拐弯骂尽了人,还能让对方捏不住短。区二这等蹩脚货,只有干喘说不出话的份儿。

这天晚上,卞梦龙不在。到夜深时,他回来了,捅捅已睡下的刘亮,喘吁吁地说:“跟了区二一段,摸清楚了,他这会儿正在‘绿裤衩’那儿睡呢。”

刘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脸憋得红扑扑的,右掌狠狠地向外一甩,低声吼道:“卞老弟,带路!”

月黑风高,几个人影摸出了窝棚区,出出溜溜地在夜路上潜行,不大会儿就摸到了那家海棠寨。

卞梦龙交代了几句,刘亮带着俩弟兄客客气气地敲敲门,走了进去。

老举寨以夜间活动为主,刘亮等人进入时,几个哈欠连天的老举仍等着接客。尽管他们破衣烂衫的,下等细寨的老举们却顾不了那许多,仍娇声浪气地迎上来。

刘亮伸出巴掌一挡,“我们是来找区爷的。”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寮口嫂说:“区爷已经睡下了。”

“是跟‘绿裤衩’吧?我们是老相识啦。他们睡在哪儿?哥儿几个有点事找区爷絮叨絮叨。”

寮口嫂是老举的头目兼保姆,负有管理之责。她微微摇着头,说道:

“最后那间屋。不过他们已经睡下了。”

刘亮扒拉开寮口嫂,“他不睡下刘爷还不来会他呢。”说着带着俩弟兄径直往里闯。

区二正抱着“绿裤衩”热乎时,门被人从外面咣当一脚踹开了。“绿裤衩”尖叫一声,躲到了区二怀里,区二也吓出一身汗,等看清了来人,他倒放心了。

“你们来干什么?”他气势汹汹地问。

“来找你聊聊。”刘亮就势坐下。

区二一脑门子火,“也不分个钟点?你没看到我正玩老举吗?出去出去,有什么事明天说。”

“不能明天说,非得现在说。”刘亮不紧不慢,“要等到明天说,你就不认账了。”

“要我认什么账?”区二困惑了,接着厌烦地一挥手,“好吧好吧,非要说就快点说。什么事?”

“你玩老举的事。”

“我玩老举怎么啦?”区二穿上裤衩,坐在床沿上,歪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光棍一条,她是有牌照娼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花钱一个愿卖身,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们来胡搅什么?!”

刘亮看看他,嘿嘿一笑,猛地拍案而起,逼上一步,低声咆哮道:“知道‘绿裤衩’有牌照,可你是拿谁的钱玩她?又是拿谁的钱月跟月地包她?嗯?”

区二万万想不到卡子在这里。他打了个冷战,干张着嘴说不出话。

刘亮转而语调平和:“你自个儿掏的钱?一个烂仔把头能有几个钱。包老举一个月少说得二百,你卖了裤子也出不起。可你一包几个月,钱是打哪儿来的?倒是说嘛。”

区二心里暗暗叫苦。他不敢说这钱是林老板给他出的,因为这会引出一个更大的问题,这就是林老板为什么会给他一个烂仔出包老举的钱,这背后的交换条件是什么,这层一旦说出去,他纵使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但不透这个底,他又无言以对,于是只好当哑巴。

“说嘛,就当个乐子说给我们听听。”刘亮跷起二郎腿,心平气和地规劝他。

区二脸黄了,汗珠子成串地往下淌。

“好,你不说,刘叔给你提个醒儿。”刘亮站起走过来,单脚支在床沿上,威视着他,“你玩老举的几百元钱是打哪儿来的?是我们弟兄扛大个的血汗钱!这几个月来,你没少托着‘林老板花枝费’的名克扣我们的工钱,直到今儿个你还是这么干。我对你说林老板年老力衰已玩不动花儿了,你倒说我骂林老板。现在可怎么说,我们没见着林老板玩老举,倒是你玩老举被我们堵住了,而钱的来由又说不出来,这不是我们弟兄的血汗钱是什么?!”

区二不傻。他这会儿心里正紧张地权衡着:由他的口里把林寿山为他出钱的事捅出去,死路一条,而认下来克扣工钱玩老举,没准还有个缓。

刘亮托起他的腮,“区二,明明是这么回事,死不认账,别怪我不客气,干了再损的事,拍拍胸脯敢认账,我还把你当个人看。现如今,‘绿裤衩’光腚在炕上躺着,账是赖不掉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胡抡海造在女人身上扔的钱,是不是我们弟兄扛大个的钱?”

区二闭眼,点了下头。

刘亮甩开他的腮,长啸一声,背手停立在屋子当中。

满屋像秋月下的池塘般安静。

“区二啊区二!”刘亮疾转身,“你也是苦人家的孩子,也是扛过大个的,也在跳板上走过成千上万个来回,你算过账没有,你一宵欢乐够多少个兄弟掏尽死力干一天的,合算窝棚揭不开锅是供着你干‘绿裤衩’呢!”

区二浑身筛糠,牙齿捉对打架,“要打要罚,我认我认。”

“甭!”刘亮右手向空中一挡,“我们仨老爷们儿收拾你个猴儿子,不算能耐。江湖上讲究个公道,咱们就按津门混混儿的规矩,一对一地摆阵。你比赢了,容你接茬儿克扣工钱玩老举;你要比不过,怎么样?不打不杀,但要给你留个记号。这不能说不公道吧?来!”

区二惊恐地看去,只见随刘亮来的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的人,把一把牛耳刀递到了刘亮手中。

老举寨中不少人早已被惊醒了,老举和嫖客密密匝匝地堵在门口,屏声禁息地看着往下的一幕。

刘亮把椅子拉到屋子当中,缓缓坐下。他看看围观的人,看看刀,用手指试试刀刃,又慢慢地卷起了裤腿。然后,气色若定,在人们紧张的注视下,把刀举到空中,停了片刻,噌地一下向大腿上扎去,在一片惊恐的叫声中,只见刀锋一剜一翻,“叭”的一声,一块血淋淋的人肉被甩到了地上。

有几个老举当时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