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恒河沙数沥明珠(第2/4页)

哪个才最真,根本没考据,但可以看后面的事实。

到了真宗朝,果然名声在外,加上种放的脸皮已经超级加厚。刚刚咸平元年,赵恒刚登基,他老妈就死了,在古代双亲亡故,是所有做官人的噩梦,无论是谁都得弃官守丧,可种放就不同,他直接托人给朝里的翰林学士宋湜等(居然隐居到了和开封城的翰林成了朋友!)带信,说俺老娘死了没钱埋,你们马上帮我想辙啊!

结果宋湜不敢怠慢,立即联合两位文坛名人钱若水、王禹僻一起向赵恒上奏。说种放是先帝所看重的隐士,现在有了困难,我们出钱不合适的,不如您来掏,就可以显示朝廷是多么的仁德且有爱心啊……于是赵恒掏钱,然后召见,第一次赐官就是左司谏、直昭文馆,已经是宋朝的中级朝官。

这是什么概念,可以参照后来苏轼他老爸,三苏之首被征召时,也不过就是个县簿而已。是老苏的才华不够高?不,纯粹是招数不够好!

再以后,种放的官职火箭一样爬升,成为右谏议大夫,吃饭时以翰林学士西向、王钦若东向,知制诰西向下首、真宗皇帝南面正坐,他以客礼北向相陪,走路时可以和皇帝手拉手,家里的田产成千亩,收租时无偿动用官府驿站的工具……种种混账事数不胜数,这里就不再多说了,只是请留意,这就是当时世间第一隐士的风范。

那么回头看我们的林和靖。

和靖生在江南,隐居在杭州西湖的孤山上。西湖自古游人如织,杭州更是东南形胜的大都会,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林逋一点都没有刻意地强求自己隐居的表面形式,一定要躲进深山。

他隐居极早,刚刚进入青年,就躲进了孤山。当时无数人为之婉惜,因为他少年成名,江淮之间文名卓著,本是一颗迅速升起,可在考场之上大出风头的未来学士。但是说隐就隐了,他“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

但这样彻底,却没有半点的孤傲清高假作派,如果有人来看他,无论对方是薛映、李及这样的无名文人,还是范仲淹、欧阳修、梅尧臣这样的大才子,他都一视同仁,来者不拒。本来嘛,隐居是我个人的生活方式,何必弄得神神怪怪,不近人情?

说到他的生活,世人传颂他“梅妻鹤子”,真是潇洒出尘得没法形容。尤其是那个年代,或者是整个人类早就有了一个共识——抛弃了人世间夫妻人伦欢乐的人才是难得的,于是就变成了圣人。就比如仁宗的老师之一崔遵度,此人以儒雅风采著称于世,理由之一居然是他酷爱弹琴,往往通宵不倦,以至于他老婆想见他一面都很难……那么是不是林逋这样终生不娶,荡漾在梅林之中,与仙鹤为友的人就更加的了不起了呢?

纯粹是放屁,林逋自食其力,在孤山种了300多株梅花,自己辛勤劳作,以出售梅花、梅子为生,那是怎样清贫辛劳的生活!就是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他写出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夜黄昏。”的千古佳句,又是怎样的乐于清贫,甘于自守的精神!

是的,他也接受了真宗皇帝的赏赐,但宠辱不惊,连写诗感激皇恩浩荡都没有,更不去拍马屁,称颂皇帝封禅多重要,拜神多神圣。最后他死了,死后的待遇是杭州西湖的苏堤之上,建了三个“三贤堂”,其中两位是唐代白居易、宋朝苏东坡。

另一个,就是终生白衣的林和靖。

更有甚者,宋室南渡之后,杭州变成了帝都。下令在孤山上修建皇家寺庙,山上原有的宅田墓地等完全迁出。可唯独留下了林浦的坟墓。而这也给林逋,带来了最后的祸事,南宋灭亡之后,有盗墓贼以为林逋是大名士,墓中的珍宝必定极多。于是去挖。

可是坟墓之中,陪葬的竟然只有一只端砚和一支玉簪。

端砚予男儿,那是林逋自用之物,那只玉簪呢?终生不娶的林逋到底有着怎样的往事,才让他在青年时就灰心于仕途,归隐林泉终老此生?

或许他的另一首以女子口吻所写的小词才是他的心声——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己平。

为林逋叹息,不如为他祝福,愿他在天上一切如意,能见到他一生怀念的人……但无论怎样,他再高洁出尘,也只是个人的情怀,清和淡雅之风敌不过刚烈直肠之辈。人类社会延续,一个民族的兴旺都离不开心怀天下的人的支撑。

这样的人,和他们的词,才是宋代文人的真正精华。林逋之后,一个真正的传奇正在默默无闻地耕耘,这个人的伟大,让后来以品评历代人物为己任,把刻薄当乐趣的南宋大圣人朱熹都称誉为——宋亡,而此人不亡,为国朝三百年间第一人!

但是这个人的生命,却起源于贫寒甚至是屈辱。以这时宋天圣二年为界,他拥有自己的姓氏才刚刚9年。在这之前,他姓朱,名说。

朱说是山东淄州长山县(今山东邹平县)富户朱家的儿子。从小就与众不同,家里有钱,可他喜欢的是读书,并且为了求静,主动上山去醴泉寺里寄宿,与山僧们过同样寂寥的生活,在晨钟暮鼓里苦读经书。

这是好事,相信朱家一定非常期待。富之后都盼着贵,宋朝开创了历代所没有的科考制度,士、农、工、商所有行业的子弟都可以通过考试去做官,这是一条光宗耀祖的正路。想来朱说本人,也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竟然不是朱家的人,而是苏州范家的儿子。他的父亲叫范墉,是宁武军节度使掌书记,也就是徐州军区长官的秘书。范墉先娶的是陈氏,后娶了谢氏,他是谢氏所生,即庶出,小老婆的儿子。出生第二年,他的父亲就死了,而谢氏夫人因为贫苦无依,只好改嫁到山东朱家。

事情很简单了,为什么会孤苦无依?难道范家没有产业?朱说不是儿子?另一个事实是,朱说只是范墉的第三个儿子,陈氏是大老婆,还有两个嫡出的儿子,怎么会容忍小老婆分家产?

朱说母子是被赶出家门的。

屈辱袭来,不要说继父的养育之恩,也别说母亲的迫不得己,纵然那个时代还没有开始歧视改嫁,可朱说受不了。他身上流淌着另一个人的血液,并且在朱家他是拖油瓶的累赘,在范家他是被赶出家门的庶子,无论从哪方面讲,他的生命都是废物,毫无光荣可言!

他立即收拾行李,拜别母亲,徒步到外地求学,立誓必有所成,才回来迎接母亲。为了感谢继父多年的养育,还有母亲还需要朱家的照顾,他保留了朱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