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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带我去那边儿看看呢?是因为在进行秘密训练吗,还是什么?”

“噢天呐,不是那样的,”他一下子呛住了,“你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就这么简单。”

一个年轻士兵从露台的台阶上匆匆走来,敬礼道:“长官,上校回来了。加维军士长也在他那里。”

“好的,阿普尔比。”

年轻人向凯恩回过礼,原路离开了。

“我一直以为美国人把什么事都办得更简单呢。”帕梅拉说。

凯恩笑了笑:“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沙夫托。我总觉着‘令行禁止’这个词儿就像专门给他创造的似的。”

他们拾级走上露台,从落地式门联窗里走出一位军官。他面朝二人,手里一根马鞭拍打着膝头,看上去精力四射、从不疲倦。不用说帕梅拉就已经知道这是谁了。凯恩敬礼道:“沙夫托上校,请允许我介绍维里克小姐。”

罗伯特・沙夫托这一年四十四岁,英俊又傲慢。穿着马裤、皮靴擦得锃亮的他看上去既光鲜又体面。他头戴一顶便帽,帽檐偏向左眼,左胸袋上方的两排勋章熠熠生辉。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在他左臀边上挂着的枪套里,有一把珍珠握柄的柯尔特点四五手枪。

他用马鞭碰了一下眼眉致意,肃然道:“我听说了您所遇到的意外,我感到十分难过。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来弥补我部下的鲁莽……”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她说,“但是,凯恩少校表示如果您能批准的话,他很愿意送我回斯塔德利村。我的哥哥是那里的神父。”

“完全没问题。”

她很想能够再次见到凯恩,似乎要达成这个愿望只有一种办法。她说:“明天晚上,我们在教堂内室会有一个小聚会。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几个朋友在一起喝点儿什么,用点儿三明治而已。我在想,您和凯恩少校愿不愿意一起来。”沙夫托踌躇着。很显然,他在找谢绝的借口。于是她赶紧补充道:“亨利・威洛比爵士,就是我们这里的乡绅,也会来。您见过他了吗?”

沙夫托的眼睛一亮:“没有,时机一直不凑巧。”

“维里克小姐的哥哥原来是第一伞兵旅的随军神父。”凯恩说,“去年我们在突尼斯的奥德纳跟他们一起进行过伞降。您还记得吗,上校?”

“当然记得,”沙夫托说,“那一次真是太艰难了。小姐,您的哥哥能在那次战斗当中存活下来,想必是个相当英勇的人。”

“他得了军功十字奖章呢,”她说,“我真为他骄傲。”

“确实值得骄傲。我很愿意参加明晚的聚会,并且能有幸认识一下他。哈里,你负责准备一下。”他手持马鞭再次敬礼道,“不过很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

“让人印象深刻吧?”凯恩问她。两个人坐在吉普车里一路沿着滨海路驶去。

“我说不太好,”她说,“你得承认,他确实是个很体面的人。”

“这样说也保守了。”他说,“用我们的话讲,沙夫托是个‘铁血战士’,就是那种早些年时候在佛兰德[95],习惯于指挥杖一挥就带着部下打冲锋翻战壕的那种人。就像在巴拉克拉瓦[96]时一个法国将军说的,这种行为很有气势,但并不是打仗。”

“换句话说,他没脑子?”

“这么说吧,在军方看来,他有一个很致命的缺陷。他不听命令——谁的命令都不听。铁血战士沙夫托,军中骄子,去年四月份巴丹[97]被日本人攻下来时曾经成功突围。不过问题在于,他把一个步兵团给甩在后边不管了。这可让五角大楼很难办了。谁也不想用他,所以他们把他送到伦敦来,参与各种联合行动。”

“他不愿意吗?”

“当然了。他只不过把这个当做是升迁的铺路石而已。他发现英国人有小型突击队[98],曾经趁夜渡过英吉利海峡去进行了几次童子军探险一样的行动。所以他主张美国陆军也应该有支同样的部队。不幸的是,联合行动指挥部的一些低能儿竟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觉得不是吗?”她问。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过去九个月里,第二十一突击队的人分别执行了不少于十四次的渡海突袭任务。”

“但是这很厉害啊。”

“包括,”他继续说道,“摧毁诺曼底的一座灯塔和多次往法国无人海滩上的登陆。”

“看起来,你觉得这没他什么功劳?”

“伟大的美国人民当然觉得有意义了。三个月前,有个在伦敦的战地记者正愁没有题材,听说了沙夫托在比利时沿海俘虏了一艘灯船。抓到的人有六个,恰好都是德国人,看起来相当有牛可吹;尤其是那些照片,灰蒙蒙的黎明,多佛尔的港口,登陆艇返航,沙夫托和手下戴着头盔,帽带耷拉着,还有一排垂头丧气的俘虏。直接就上了米高梅的新闻短片。”他大摇其头,“谁下班回家的时候能不去买一份呢,那可是沙夫托的突击行动啊。《生活》杂志、《考利耶周刊》《星期六晚邮报》……你随便说个刊物,上面某一页肯定有他。那是人民英雄啊,两次优异服务十字勋章、带橡树叶的银星奖章,全都拿遍了,就差一个国会荣誉奖。就连这个奖章也是早晚的事儿,就算把我们这些卖命的人全拉出去送死也无所谓。”

她尴尬道:“那你为什么还加入这支部队呢,凯恩少校?”

“我干的是一份坐在办公室的工作,”他说,“没什么别的选择。我要是早想办法离开就好了。”

“这么说,你提到的这些突击行动,你一次都没参加?”

“没有,小姐。”

“那么,我建议你从今往后,在对一位勇士的行为作出如此轻率的评价之前,一定要三思,尤其你还是个安坐在办公室里的人。”

他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他转过头看着她,欣然笑道:“嘿,我喜欢你这句话。介意我用在我的伟大小说里吗?我们这些记者谁都打算写一本鸿篇巨制出来的。”

“见鬼去吧,哈里・凯恩。”

她扬手欲打,他却掏出一包骆驼牌香烟,抖出一支道:“别这样,还是来支烟吧。缓解一下神经。”

她接过来,又凑上递过来的火,深吸了一口,眼睛盯着盐碱沼泽远处的汪洋。“对不起,我大概有点儿过于激动了。但是这是因为这场战争对我个人有很重要的意义。”

“你哥哥?”

“不光是我哥哥,还有我的工作。昨天下午我执勤的时候,我在无线电里听到了一个战斗机飞行员的呼叫。他在北海上一场恶战里被打得很厉害。他的飓风战斗机[99]起了火,他被困在座舱里逃不出去。他就那么一直尖叫着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