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此时日蚀刚刚结束, 前朝后宫乃至民间百姓皆传皇上颁布的政令又惹天发怒。

当天明时, 太子的罪己书昭告天下。

识人不清,让本该是公平公正的科举成了投机者的捷径,是其罪一也。

贪污受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兴起,他却没能及时发现, 是其罪一也。

幼年即位太子,在位期间功绩乏善可陈,是其罪一也。

对君父不敬, 令康熙失望, 是其罪一也。

太子胤礽自己立四条罪状, 并昭告天下, 满朝震惊。

皇太子下罪己书,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更令人震惊的是, 皇上紧接着命人将崔均培在本届科举中行贿且顶替旁人的成绩的事公布于众, 并将崔均培杖责四十大板, 家产没入国库, 且褫夺崔均培参加科考的资格。

与此同时, 宫中又兴起另一种传言, 人都说, 这次的“天狗食日”是上天给皇上的警示。

要不怎么在皇上刚准备定崔均培为状元的时候就出了日蚀呢。

崔均培是太子选的人, 据说太子正准备盖印,天色忽黑,皇上与太子收到上天的警示,及时发现其中端倪, 最后知错就改。

没瞧见太子刚下罪己书,天色就亮了么?

这是上天已原谅太子和皇上了。

自古以来,流言是最好传播的,尤其是这种被吹得神乎其神,令人听了心情澎湃的话。

所以当天,在太子刚下完罪己书仅仅一个时辰以后,这样的言论已经传遍了朝野后宫,连闰月也听了不少。

她抿嘴轻笑,“皇上真是英明神武。”

闰月知道,康熙一直舍不得处罚太子,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太子被逼谋反,也有他的错。

让太子的长子暂时无法再宗人府记名,是皇上对太子的告诫;同时,正式册封瓜尔佳氏也是为了让太子能够定定心。

但康熙知道,他和胤礽父子之间一直有一个心结,不解开,胤礽早晚会被逼疯。如今是被迫谋反,将来却是说不好的。

康熙正直盛年,要他退位,恐怕没那么快,不出意外的话,胤礽这太子之位,至少还要坐十年。

康熙真怕,有些话不说清楚的话,别说十年,就是十天,胤礽也得把自己逼疯。

罪己书下发后,胤礽自请去巡视河道,康熙允了,胤礽应该静静心。

处理完这事,康熙又给梁九功发了一道暗喻,“平妃身子有恙,给她请个太医。”

梁九功并不意外,恭恭敬敬回了一个“是”。

平妃以下犯上,造谣生事,不论初心是为了什么,她早知道自己这么做一定会被康熙查到,但是她不后悔。

一边使计逼自己的亲儿子谋反,另一边借此铲除朝中异己,这样的皇帝,如何不是昏君?

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样的时候痛骂皇帝了,但她不后悔,她骂的痛快!

早在梁九功来之前,平妃早已一碗药吞了下去,命人传了太医。

太医诊脉过后说,平妃服用了过度的活血药物,身子多半是坏了,怕是得养个三年五载。

梁九功将此事回禀康熙,康熙闻言淡淡道:“既然如此,平妃就在自己宫里养着吧,旁人无须打扰。”

梁九功了然,这是让平妃禁足的意思。

昔日仁孝皇后最宠爱的妹妹,年纪轻轻居妃位,只差一场封妃大典便可有名有实,只要平妃安分守己,皇上就是看在昔日仁孝皇后的面子上,也会宽带她。

可惜啊,平妃自己把自己的一生,都关在了那小小的宫室内。

阿哥所内,大阿哥暴怒,将殿内的桌椅器物几乎是砸了个粉碎。

“好啊,胤礽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好!”他嘴里说着赞赏太子的话,声音却咬牙切齿的。

“一道罪己书,一场日蚀,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皇阿玛竟然还允许他去巡视河道,分明就是还信任着胤礽,凭什么?”

胤褆心中不甘,康熙夺了他的兵权,朝堂上,也很少再点他的名。

反观胤礽,瓜尔佳氏封了太子妃,手里把握着宫权,胤礽也开始巡视河道,河道一事何其重要,皇阿玛直接交给胤礽,这是皇阿玛还想重用他,皇阿玛从没想过要废太子。

两个儿子,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胤褆怎么能甘心!

康熙给胤礽下的旨意,他知道,胤褆心里一定会不平衡。

对于这个儿子,康熙又爱又恨。

胤褆并非是他的长子,却是他第一个平安长成的孩子。

他曾给胤褆取乳名为保清。

保清保清,保佑大清能早日有皇嗣。

他对胤褆寄予厚望,胤褆近日来的举止却让他大失所望。

谋反且不提,就说他竟然让大福晋堕胎,堂堂天家皇子,他竟让自己的福晋堕下健康的孩子,就为了能够早日得一个阿哥?

真是笑话!

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他们大清皇室!

这几个儿子的心性,康熙摸得清楚,老大急功近利,脾气暴躁,和胤礽天生不对付。虽然是领兵打仗的一把好手,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康熙还真不敢将胤褆放到战场上去。

考虑再三,康熙将胤褆送到兵部,意图让胤褆在大后方也能为前方将士做些什么。

先不管圣旨下达后,胤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将乾清宫的事务处理完毕,康熙去咸福宫看闰月。

“今日身子可好?”康熙问闰月,又问她孕吐有没有缓解。

闰月说:“皇上放心,今日好了许多,除了晨起吐过之后,就一直好好的,孩子也很乖,有事我与他说话,他还能踢我,像是回应我一样。”

康熙又问过云隐,得了准信才放心。

又说起与太子的事情,康熙脸色似有轻松之色,“朕与胤礽已经说开了,此次去巡视河道,也是他自己的意思。朕希望,他能好好的为百姓们做实事,而不是做一个只会坐在金殿内等朝臣来报告的太子。”

同时,康熙也希望着,等胤礽回来的时候,仍然是那个他意气风发的儿子。

“皇上良苦用心,太子一定会明白。”闰月摸摸自己的肚子,说:“是吧,你二哥哥一定会想明白的。”

“朕这几个儿子,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康熙若有所思的看着闰月的肚子,“朕现在就盼着,他日后能让朕少操些心。”

话音一落,闰月突然“呀”了一声,惊喜道:“皇上,孩子踢我了。”

康熙失笑,随口说了一句:“这孩子,就像是能听得到朕说话一样。”

闰月又惊讶的说:“皇上,他踢了我两下,好像是在回应皇上一样。”

康熙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相信,半信半疑的将手轻轻放在闰月的小腹上,等了一会儿,没有感觉到孩子的半点动静。

康熙发笑,笑自己突然有一瞬间相信这个还在娘胎里的孩子能听到他说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