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御花园的红梅开了, 琼芳满枝。

康熙路过时, 见红梅映雪的景色喜人,心想闰月肯定喜欢,叫了梁九功上前来,“去, 折支红梅来。”

梁九功挽起袖子,过去快速挑了支纤细易折的,满脸喜笑的奉到康熙面前。

康熙看了一连嫌弃, “真是没品味, 这么纤细瘦弱的你都能挑出来, 朕还能指着你做什么事?”说着, 自己抬脚就往梅花树下去。

梁九功看了眼自己折的这支, 枝干细是细了些, 可梅花三三两两缀在上头, 不也挺好看的?

无奈康熙嫌弃, 他立马将自己手中的梅花扔下, 迎上去说:“皇上, 您要折哪支告诉奴才便好, 奴才来折, 这树上都是雪, 仔细手凉。”

康熙不理会他,绕着梅树走了两圈,挑了支他认为枝形最优美的一支。

掰下来一看十分满意,领着梁九功往咸福宫的方向去。

闰月胎像不稳, 被他拘在咸福宫养胎,这样的景色不能亲自观赏确实遗憾。

这一株寒梅,给她看着玩儿!

白雪朱墙,琼芳满地,这紫禁城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地面上已经厚厚的积雪,一路走来的小池塘也都结了厚厚的冰。

康熙的龙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的步子迈得极快,梁九功和一众奴才被他甩开一大段路。

“皇上您慢着点,小心路上滑,您等等奴才啊!”梁九功在后头喊。

地上雪厚,梁九功不敢走太快,望着康熙的背影干着急。

突然,他见康熙停了脚步,以为皇上是在等他,梁九功受宠若惊地追上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康熙面前跪着一个人,天寒地冻,身边也没有其他奴才跟着,穿着皇阿哥的冠服。

梁九功走近些一瞧,“奴才给八阿哥请安。”

康熙一见到这个儿子,就想起那夜,胤禩对他见死不救。

也是巧,旁边覆了厚厚的冰的地方,正好就是那个池塘。

含着丝丝怒气,康熙循例问了几句他近日以来的功课,就要打发他走。

八阿哥却磕了一个头,说:“皇阿玛,惠妃娘娘是儿臣的养母,今日是惠妃娘娘的寿辰,纵使惠妃娘娘有天大的错,也求皇阿玛让儿臣去看看惠妃娘娘。”

原来是为惠妃求情的。

清宫的规矩,嫔位以下的妃嫔都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故而八阿哥从小是在惠妃身边抚养长大的。

“胤禩,朕曾经夸过你纯孝善良,一直以来,你给朕留下的印象也确实如此。”但是康熙想起那夜胤禩的所作所为。

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明哲保身学得比其他东西都要快得多。

康熙不想以阴谋诡计去揣度一个年幼的孩子,但经历了种种,康熙不得不以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胤禩的行为。

一只落水濒死的狸猫他都能因惠妃的缘故而漠视,就因为猫是和惠妃敌对的章佳庶妃养的。

那他来替惠妃求情,真的是为了惠妃之间的母子情吗?

康熙皱了皱眉,看着手中红梅,说道:“御花园的红梅开得不错,你也折几支给你生母卫氏。”

八阿哥表情僵硬,有些不明白康熙的意思。

下一句话,康熙直接给他点明了,“从今日起,你就回卫氏身边,由你的生母抚养。”

从此以后,与惠妃再无关系!

八阿哥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康熙,“皇阿玛!皇阿玛!”

不再理会八阿哥的呼唤,康熙漠然离去。

寒风中,八阿哥只觉得身上犹如被几千几万根细针狠狠刺入骨肉,感觉不到冷,只觉得痛。

他张了张嘴,死死盯着康熙不带一丝犹豫的背影,半个字也喊不出来了。

“梁九功,你觉得朕的决定妥不妥当?”

梁九功在后面跟着,没想到康熙会突然问话。跟在康熙身边多年,他自然明白康熙问的什么意思。

天子不会犯错,也无人敢去评价天子的行为。

换做是别的小太监,或是摸不清皇帝喜怒的人,听到这样的问题,要么就是不敢说话,要么就是一个劲儿地拍龙屁。

梁九功没有立即回答,仔细思忖之后才开口说:“卫贵人是八阿哥生母,八阿哥曾于卫贵人病时通宵达旦抄写经书十八卷,孝心可表,奴才相信,能回到卫贵人身边,八阿哥心中肯定也是欢喜。”

梁九功迟疑了一下,微微抬头,道:“可八阿哥由惠妃抚养多年,与惠妃娘娘之前的母子情分,也并非能轻易舍去的。”

再多的,以梁九功的身份地位也不能去评价了。

但是康熙自然也明白,对于胤禩来说,同样舍不去的,还有惠妃的地位。

卫氏身份地位,能带给八阿哥的好处,远没有惠妃这一个养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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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福宫中,闰月正在跟小显子说话。

好些日子没来咸福宫,小显子见到几乎焕然一新的咸福宫,吓了一跳。

“内务府总算是分人来了。”他感叹说。

闰月和康熙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还没传到膳房去,小显子不知道,闰月也没有说。

“那日宫乱,到处都是火光,奴才吓得和如嬷嬷躲在膳房的冰窖里,躲了好几个时辰,人都快冻成冰块了。”小显子搓了搓手臂,现在说起来还心有余悸,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差点冻死也没敢出冰窖。

听他谈起,闰月也想起了之前在乾清宫,何松泉和印儿死在她面前的场面,满地的血,红得吓人。

胃中顿时翻涌起来,闰月别过脸去干呕了几声。

“主子,您没事吧?”小显子慌了。

云隐拿了一小碟蜜饯来,闰月忙捡了几颗塞进嘴里,将那股酸味压下去。看着小显子担心的神色,她摆摆手,“别担心,我没事。”

云隐又退到一边。

小显子压低声音说,“主子,宫中仿佛又要乱了。”

闰月问他,“怎么?”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全都被关在了奉先殿,惠德荣三位娘娘也都软禁起来了,恐怕皇上有大动作。”他顿了顿,一脸犹豫,踌躇再三,说:“谋反啊,皇上怎么会容忍别人盯着他屁股底下的皇位呢。而且毓庆宫的皇长孙出世,皇上连小阿哥洗三都没点表示。太子福晋宴请宫中的主子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去。奴才昨日被拉去毓庆宫送膳菜,可真是冷冷清清。”

三位阿哥谋逆的事,除了外头的普通老百姓不清楚,宫里每个人都是亲身经历的。

在康熙还没有彻底定罪之前,他们也不敢大肆宣扬。

不过对于毓庆宫的小阿哥,康熙不理会,更不昭告天下,就足够说明康熙对这个皇长孙的态度。

稚子无辜,可谁叫他的阿玛惹了皇上不快。

谁敢顶着触怒皇上的风险去毓庆宫吃席面?那不就是告诉皇上,我与太子是一条船上的!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