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辽阔的中国地图上,东北营口,城方如匣,人涌如蚁,喊声遥远!

黑白的城楼上倏地闪出一飘红色,小如叶片,越飘越大,覆盖了营口,覆盖了辽西,覆盖了整个东北!

1948年11月2日,东北野战军解放东北全境,辽沈战役结束。

红旗倏地飘去,显出了昔日灯光闪烁的上海外滩,中央银行大楼!

同日,国民党宣告币制改革失败,蒋经国在上海发布《告上海人民书》。

苍凉的声音在外滩上空飘荡:“在七十天的工作中,我深深感觉没有尽到自己所应尽到的责任,不但没有完成计划和任务,而在若干地方,反加重了上海市民在工作过程中所感觉的痛苦……除了向政府自请处分以明责任外,并向上海市民表示最大的歉意……”

历史的画面倏地甩掉中央银行大楼,穿过云层,扑向夜幕下的淮海!

一连串炮火依次在新安镇、邳县、万年闸、台儿庄、韩庄、砀山此伏彼起,最终响彻在徐州上空。

蒋经国苍凉的声音换成了一个历史阶段的告别。

国民党币制改革宣告失败四天后,1948年11月6日夜,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发起了解放战争规模最大的淮海战役。

随着蒋经国的声音消去,炮火在徐州、归绥(今呼和浩特)、太原四周次第隐灭。

1948年11月15日、16日,为稳住傅作义华北军队,不使其南撤与徐州国民党中央军会合,中共中央命令放弃进攻太原、归绥,部署包围北平……

北平市民调会总储仓库大门外,东边街口已经设了哨卡,禁止通行;西边街口也已设了哨卡,禁止通行!

一辆吉普孤零零地停在门外的街心,王副官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

铁门向两边全部打开了,李营长在前,青年军整齐地排成两行站在大门外,鸦雀无声。

李营长的目光倏地望向门内。

所有的青年军整齐一致地望向门内。

门内,空空荡荡的仓库大坪,曾可达一个人慢慢走出来了。

李营长和青年军的目光迎着曾可达走出了大门外。

曾可达走到队伍前方站住了。

队列肃立!

曾可达倏地向队列敬了个礼!

李营长和青年军一起回礼!

放下了手,曾可达向青年军们一一望去,说道:“7月6号到今天,快五个月了,感谢你们对国防部调查组辛劳工作,感谢你们对天津经济区北平办事处辛劳工作……今后,这里的几万吨军粮和军需物资就拜托你们了……”

曾可达向李营长伸出了手。

李营长被他握住了手,不禁热泪盈眶。

曾可达紧握了一下,向吉普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了。

他望向了大门立柱上那块牌子。

——“天津经济区北平办事处”!

曾可达走了过去,双手取下了牌子,抹了抹牌子上的灰尘,覆过来将牌子轻轻地放在地上,再不回头走上吉普。

吉普车立刻向东边哨卡开去。

李营长率青年军同时敬礼!

哨卡抬起拦杆,吉普开了过去。

曾可达的吉普在方邸大院门前停住了。

小李开了院门上的小门,恭敬地让在一边。

曾可达跨进小门,目光怔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方步亭长衫洁净,拄杖站在院中。

曾可达走近了他,方步亭伸出了右手。

曾可达双手握住方步亭。

俩人对望了少顷。

方步亭望向了院门。

小李悄悄出了小门,从外面将门关了。

“请进。”方步亭平行让着曾可达。

俩人向一楼客厅走去。

方邸一楼客厅。

方步亭:“请坐。”

曾可达刚坐下,立刻又站起了。

——谢培东托着茶盘从厨房过来了。

曾可达转望向方步亭:“经国先生嘱咐,他的信只能单独面交方行长。”

“我跟他。”方步亭指了一下走过来的谢培东,“祸福与共,就是一个人。请坐吧。”

曾可达只得又坐了下来。

谢培东在茶几上放好了茶盘。

曾可达看见了那把茶壶和那三个茶杯!

方步亭提起了茶壶先倒了一杯,双手递给曾可达。

曾可达双手接了。

方步亭又给另外一个杯子倒了茶,对谢培东:“你敬曾督察一杯吧。”

谢培东端起了茶杯。

曾可达茫然地端着杯子。

谢培东:“8月12日,曾督察在大雨中陪我去找女儿,虽然没有找到,我还是感谢你。”一口将茶喝了。

曾可达五味杂陈,慢慢也将茶喝了。

方步亭望向谢培东:“木兰的事跟曾督察无关,我们今天不提了,你也坐吧。”

一把单人椅子早就摆在茶几这边,谢培东坐下了。

方步亭转对曾可达:“经国先生的信呢?”

曾可达从口袋里掏出了信封,双手递给了方步亭。

方步亭从封口里抽出了一纸信笺,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

沉默。

“你也看看吧。”方步亭将那纸信笺递给了谢培东。

谢培东接过了信笺。

信笺上书:

呈外交部王部长世杰台鉴:

谨举荐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上校方孟敖出任中华民国政府驻美利坚合众国大使馆武官。倘蒙特简,报总统委任,则不胜感激!

蒋经国敬拜民国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培东。”方步亭端着茶杯站起来了。

谢培东也端着茶杯站起来了。

方步亭:“经国先生言而有信,孟敖能够去美国了……我们请曾督察代致谢忱!”

曾可达立刻端着茶杯站起来了。

方步亭:“谢谢经国先生,也谢谢曾督察。”将茶喝了,接着望向了谢培东。

曾可达端着茶杯也在等着谢培东。

谢培东:“谢谢!”一口将茶也喝了。

曾可达也一口将茶喝了,把杯子放回茶几:“我在北平没有任何职务了。几个月来一事无成,反倒给方行长、谢襄理带来很多麻烦,给北平人民带来不必要的痛苦……最后一件事就是陪方大队长回南京,帮助他尽快到美国任职。我住在华北‘剿总’招待所,请你们将经国先生的举荐信尽快交给方大队长,我在那里等他,最好明天就走。”

说到这里,曾可达一步跨离沙发,取下大檐帽,向方步亭、谢培东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曾可达走得很快,方步亭、谢培东来不及送他,也没有送他,两个人都默站在那里。

两个人的目光都慢慢望向了摆在茶几上的那封举荐信。

方步亭:“你打电话,还是我打电话?”

“我叫孟敖来吧。”谢培东走到电话前,拿起了话筒。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门是开着的,灯也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