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3/9页)

陈方看了看他:“可以。”

徐铁英望向了曾可达:“7月6日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你对方孟敖的怀疑是对的,到北平以后你们对崔中石的怀疑也是对的。共产党、周恩来经营多年,在党国各个要害部门都安插了他们的人。对此党通局一直在严密关注,秘密调查。由于取证艰难,在审讯方孟敖时,我才会为他辩护,也是为了继续查找证据。我来北平不只是为了什么党产,核心任务是找出潜伏在中央银行的共产党。党费没有钱,军费没有钱,政府开支、民生教育都指着中央银行,可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账却掌握在共产党手里。崔中石死了,谢培东还在,这个人是周恩来精心布的棋,一日不挖出来,迟早会成为平津地区币制改革乃至华北跟共军决战的心腹大患。还有刚才那个梁经纶,他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也绝不是真正的国民党。这个人口口声声只提先总理,只提经国局长,只字不提总统。这是在分裂党国、离间骨肉。但凡有可能,他就会利用何其沧、司徒雷登和一切美国的关系反对总统。至于方孟敖,我只想提醒一句,不能让他将国军的飞机开到共产党的解放区去。”

说到这里,徐铁英突然向曾可达伸出了手。

曾可达避开了徐铁英的目光,望向陈方。

陈方递过一个可以握手的眼神。

曾可达伸出了手。

徐铁英:“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握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曾可达再想看徐铁英时,已经没了身影。

“曾督察。”陈方在轻轻叫他。

“在。”曾可达这才回过神来。

陈方:“坚决反腐不要忘记坚决反共。我没有话传达了。只问一下,方孟敖怎么处理,还有梁经纶刚才的言论你怎么看?”

曾可达:“请芷公指示。”

称字而不称名,是尊称对方,称一个字再呼之为公便是最高的尊称了。陈方字芷町,曾可达这时如此称呼,可以视为巴结,也可以视为发自内心之尊敬。

陈方笑着摇了摇头:“不敢。”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份记录,看了看,择出曾可达记的那份递还给他:“向经国局长汇报,听经国局长指示。”

“是!”曾可达双手接过了记录。

陈方伸出了手。

曾可达指尖捏着记录,双手握住了陈方,“感谢总统信任,感谢芷公关照。”

陈方的手软绵绵的:“都是江西人,不说客套话。共克时艰,不要送了。”

“是。”曾可达口中答着,还是紧跟着送到了门外,“王副官!”

曾可达住处走廊对面的房门立刻开了,王副官陪着另一个年轻的中山装走了出来。

年轻的中山装疾步走到陈方面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副墨镜递给了他,接着撑开了那把很大的黑布洋伞。

陈方戴上墨镜便再没说话,也再不回头,黑布洋伞罩着,下了走廊,踏着花径而去。

王副官颇诧异,曾督察既不送客,也不回房,站在门口出神,等了少顷必须过去了,轻轻叫道:“督察。”

“嗯。”曾可达这才看向他。

王副官:“警备司令部电话,说是方行长夫人还有何副校长的女儿要看方大队长,未经徐主任批准不敢同意,跟方副局长发生了冲突。”

“没有什么徐主任了……”曾可达又望向了园子里那条小径,“回电话,未经南京同意,谁也不许跟方大队长见面。”

“是。”

“等一下。”曾可达又叫住了他,将手里那份记录递给王副官,“将这份记录立刻电发建丰同志!”说完,转身进了房门。

房门从里面关上了。

王副官这才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燕南园何宅外小路上,烈日当空,空无一人,梁经纶骑着自行车,也不就路旁的树荫,飞踏而来。

长衫已经湿透,下摆掖在腰间,前面就是何家了,梁经纶放慢了车速。

突然,一件东西从眼前砸落,掉在梁经纶车前约两米的路面,还弹跳了一下。

梁经纶一握刹车。

路面上是一个装着电工工具的皮套。

梁经纶抬头。

路旁电线杆上一人正在解开腰间的安全带。

“对不起!”那人非常敏捷,拿着腰带瞬间便下了电线杆,走到路中,捡起了地上的工具套。

“辛苦。”梁经纶应付了一声,正要踏车。

“是梁教授吧?”那人望向了他。

梁经纶再望那人,搜索记忆,并不认识。

——他当然更不知道,此人正是火车上曾经跟崔中石接头的地下党。

那个人接着说道:“听说何副校长家的电话线断了,我是来修电线的。梁教授是去何副校长家吗?”

梁经纶开始审视这个人了:“是。请问谁派你来修的?”

那个人系上了工具套:“梁教授认为我是谁派来的呢?”

这就不能搭话了,梁经纶不再看他,脚一踏。

“张月印同志。”这一声很轻,梁经纶听了却如此响亮!

梁经纶慢慢又转过了头:“你说什么?”

那个人:“严春明同志牺牲了,我接替他的工作。今后我跟你单线联系。”

说着,那人掏出一封信递给梁经纶:“上级的介绍信,看完烧掉。”

梁经纶没有去接那封信。

那人将信失手掉落在梁经纶脚下,转身向电线杆走去。

电线杆边也停了一辆自行车,那人将自行车推过来时,掉在地上的信已经不见了。

那人笑道:“何副校长要求学校再给他拉一条专线,总务处晚上会派人来。请梁教授告诉何副校长。”

上车,再没回头,飞快地骑去。

梁经纶也没再回头看他,推着车慢慢向何宅院门走去。

何其沧依然坐在二楼房间自己那把躺椅上,方步亭已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两人都知道梁经纶回了,也知道梁经纶进了客厅。

“先生,我回来了。”梁经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何其沧和方步亭对视了一眼。

何其沧:“上来吧。”

脚步上楼的间隙,方步亭已回到何其沧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何其沧望向了房门外,方步亭也望向了房门外。

梁经纶站在门口:“先生,方行长,我见了曾可达。”

按理,这时何其沧应叫梁经纶进房,可依然只望着他,方步亭也在望着他。

梁经纶便不宜再往下讲,静静地候在门口。

何其沧望了梁经纶好一阵子,说话了:“我启蒙早,四岁上的私塾。记得第一天去上学,我的父亲,孝钰她爷爷对我说,用心读书,要藏得住话。我问,什么是藏得住话。我父亲告诉我,只该你一个人知道的事不要对第二个人说,只该两个人知道的事不要对第三个人说。我当时并不明白,只是照着做了。好多年后我才悟出这番话的道理,天下本无事,都是传出来的。现在我把这个话教给你。见曾可达的事,孟敖的事,跟方行长一个人说就行了。你们下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