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6/7页)

方孟敖:“您说。”

方步亭:“把这一车金圆券撂在街上,我去西山监狱等你姑爹,给这个国民政府陪葬。如有可能,你把孟韦和你小妈带上,开着刚才那架飞机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方孟敖眼中薄薄地盈出了一层泪水,望着模糊的父亲,说道:“爸,从小您就教我们背诗,我现在特想把两句诗送给您。”

方步亭眼中也有了泪星,期待地望着儿子。

方孟敖:“‘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

方步亭眼泪夺眶而出,紧接着一把抹了,笑道:“这两句诗好,爹受了!”推车门,便要下车。

方孟敖像一道闪电,倏地已经下了车,站在了父亲那边车旁,开了车门,将父亲搀了下来,同时向那边喊道:“孟韦!”

方孟韦快步走了过来。

方孟敖:“不要带兵,立刻送爸去西山监狱,原因爸会告诉你。”

方孟韦一时惊愕,立刻又激愤了:“他们又干什么了?”

方步亭:“走吧,到车上去说。”走向自己那辆奥斯汀。

方孟韦快步跟了过去,撂下宪兵队,扶着父亲上了车。

小李车技好,往右打了方向盘,擦着守护的军队,在不宽的街中掉了头。

奥斯汀挨着方孟敖和他的吉普,挨着运钞车队,回头向西边开去。

方孟敖望着父亲的车走了,紧接着向中吉普中那二十名飞行员喊道:“飞行大队跟我走!”

方孟敖上了小吉普,那辆车轰地吼响,倏地向前,紧接着刹车,一百八十度掉了头,向来路开去。

中吉普也在倒着掉头,方孟敖的车驶过时,又喊了一声:“跟上!”

金警们不见了行长,宪兵们不见了长官,围观的人又越来越多,那辆满载金圆券的运钞车被撂在了街心!

运钞车像一只孤零零的乌龟,周围全是饥饿的蜉蝣。

曾可达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顾维钧宅邸后院会议室,坐在孙中山先生遗像下那个座位上,望着最后一个看完法案的人:“都看完了?”

八个人,还是没有一个人回话。

曾可达站了起来,抄起桌上一叠表格,向站在那八个人背后的青年军:“一人一份,发给他们。”

八个青年军有序地过来,每人领了一份表格,走回原位,摆到自己看押的人桌前。

曾可达:“根据《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金圆券发行办法》《人民所有金银外币处理办法》《中华民国人民存放国外外汇资产登记管理办法》《整理财政及加强管制经济办法》,对照你们面前的表格,将你们公司和所属商行各自持有的金银外币和外汇资产如实填写。不要对我说你们不知道,需要回去问你们的财务。我现在只要你们写个概数,是否隐瞒虚报,我们会查。”

“曾督察。”坐在中间那个为头的站了起来,“法案我们都看了,上面要求在8月30日前完成金银外币和外汇资产申报兑换金圆券。请问今天是多少号?”

曾可达望着他笑了:“今天是8月19号。”

那个为头的:“你有什么权力单单要我们八家公司今日填写?”

另外七个人都跟着反应了,有人靠向椅背,有人叉起了手臂,显然谁也不会去填写表格。

曾可达收了笑容:“问得很好。我为什么单单要你们八家公司现在填写呢?原因很简单。”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因为走出这个门,给你们一天时间,你们就会把那些财产写到所谓的党产上去!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时间,先从最后一栏填起,写明股东是谁,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占有的股份。写,现在就写!”

恰在这时,墙边茶几上电话响了。

曾可达扫了一遍那八个人:“给他们笔。”离开座位,向对面墙边的电话走去。

八个青年军都从自己的军服上面的口袋中抽出了钢笔,摆到每个人面前。

“这里是国防部稽查组,我是曾可达。”曾可达对着话筒回了这句话,接着再听,脸色变了,“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话筒那边报了位置。

曾可达:“守住运钞车,我立刻派兵来!丢失一张金圆券,统统枪毙!”搁下话筒,大步走到门口。

李营长早已站在那里。

曾可达:“集合青年军营,立刻去世界日报社大街,护送运钞车去北平分行金库!”

“是!”李营长倏地敬礼,转身就走。

曾可达也跟着迈出了门槛,又倏地站住,回过头,望向那八个青年军:“守住他们,叫他们填写,一个也不许放走。”

八个青年军:“是!”

曾可达不再逗留,大步离去。

燕京大学图书馆大门外,太阳在这里便显得温和了许多,树荫,绿草,还有那座像牌楼的大门,因为一星期前那次遣送,人数骤减。门外这时只站着几个学生,安静却又紧张。

几个学生里,有“八一二”那天被抓又被放的北大的学联代表、清华的学联代表、北师大的学联代表,还有平时跟随梁经纶的中正学社那个欧阳和另外一名“学联代表”!

几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远处树荫中那条横路!

梁经纶不知何时又换上了那件长衫,骑着自行车在树荫间时隐时现地来了!

没有人迎上去,都在大门外等着。

梁经纶从图书馆大门的直道驶过来了,几个学生这才迎上几步。

梁经纶飘然下车,那个欧阳立刻过来接了他的自行车,同时对他使了个眼色,目光瞟向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

“来了多少同学?”梁经纶望了一眼大家,最后把目光望向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

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能通知的都来了,北大、清华、北师大,有两百多同学,都是学联的。”

梁经纶:“我们进去吧。”

“梁先生!”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叫住了他,“请到这边来。”

梁经纶停住了,跟他走到了路旁一棵树荫下。

北大的那个学联代表:“不久前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在我这里。”说着将信拿出来,递给了他,转身又走向大门。

梁经纶望着信封,那颗心立刻提了起来——信封上没有一字!

梁经纶面容依然平静,撕开信封,抽出那张信纸,几行熟悉的字扑面而来:

梁教授:

时局恐有重大变化,保护自己,保护学生,勿再做无谓牺牲。

兹确定,燕大由你负责。

知名不具

梁经纶的目光紧盯着那几行字,另一封信的字从这页信纸上叠了出来:

梁经纶同志:

严春明同志公然违反组织决定,擅自返校,并携有手枪。我们认为这是极端个人英雄主义作祟,严重违背了中央“七六指示”精神。特指示你代理燕大学委负责工作,稳定学联,避免任何无谓牺牲。见文即向严春明同志出示,命他交出枪支,控制他的行动,保证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