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3页)

这两条消息发布的日期不同,但被勾了同样的线。

【西境邻国疑似有大军集结迹象;户部拟于八月开始核查各地人口增减详情;鸿胪典客上奏,某向齐国称臣多年的游牧部族三年未来雍京纳贡。】

这三条则是被圈起来的。

“在行宫时,你曾告诉过我,恒王就是因为四年前主持全国人口核查,成功掌握了户部。”李凤鸣就对萧明彻抬了抬下巴。

“核查全国人口增减,此事耗时费力又繁琐,当世各国惯例十年一查。若不是察觉兵员人口即将不足,何必在四年内再查一次?”

见萧明彻垂眸沉思,旁边的战开阳谨慎发问:“核查人口增减,就不会是因为别的事吗?”

李凤鸣正抿着酸梅汤,淳于黛便开口解释:“涉及整个国境全部人口的核查,户部需提前做许多准备。眼下是四月发布通令,八月便要开始查。若因为别的事,不可能催得这么急。”

“只有后备兵员出现较大缺口,又恰逢多处都有交战危机,才会让贵国皇帝陛下急成这样。”李凤鸣以绢拭唇。

“国库快要顶不住,”萧明彻抬眸望了过来,“这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兵部奏请增拨钱粮,要提升阵亡将士遗属的相关抚恤,而你父皇未置可否。但恒王攻击廉贞在南境的军饷账务不明时,你父皇又力保廉贞。这说明他没打算否决军方‘优待阵亡将士遗属’的提法。那他为什么不立刻批复兵部?”

李凤鸣以指尖轻点另一则消息。

“今年‘赐爵’人数较往年有明显增长,这就是答案。哪怕贵为皇帝,没钱也不硬气。赐爵以后有钱了,才好给兵部准话。”

“赐爵”这制度算齐国特产,当世别国都没有,它不同于因功勋而封爵。

通常是富有的平民良家找贵族世家为其具保,再向朝廷缴纳一大笔银钱,以此换来个空泛的低阶爵位。

说难听点,就是齐国皇帝公开卖爵。

朝廷无需因这种爵位给付实际利益,仅是让这些富有的平民良家在名义上跃升贵族,被称为“良进贵”。

但得到赐爵后,好处是不小的。

例如夏望取士时,寒门士子定要先寻当地有爵位的人家具保举荐,否则没有参与资格。

为士子具保的人家当然不会平白做善事,多几次也就回本了。

若不幸家道中落,这赐爵就算先辈留给子孙的金饭碗,怎么也有口饭吃。

当然,赐爵并非世袭罔替,最多递减袭三代就没了。

齐国商事繁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这事推动的。

许多平民之家数代经商,风里来雪里去,就为积攒财富争取赐爵。

淳于黛补充强调:“赐爵对贵国皇帝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若非国库顶不住,没必要在今年突然增加赐爵人数。”

国政朝务,先观大局,而后定小节。

捋清当前的齐国是个什么局面,后续大致会是个什么走向,就很清楚了。

*****

恒王那边向来主和,而太子这派才是主战。

和,就要自损国威,退让国土;战,则要烧钱,还得大量消耗青壮人口。

齐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太子和恒王两派撕扯,也正是因为在这两条路之间举棋不定。

此次恒王提出对大龄未嫁的女子征收重税,理由是想通过大量婚嫁,短期内实现人口快速增长。

表面看,他这是向太子一派妥协。

但十五那日进宫见了皇后回来,李凤鸣就对萧明彻说过,恒王此举,意在激起举国反对太子的声浪。

“只要太子不是傻的,就不会轻易跳进这个坑,还会全力反击,”李凤鸣笑道,“皇后既在那天出手替太子打前站,这足以说明太子不是傻的。”

皇后将各家命妇和未婚小姑娘聚在中宫,说要替她们早择良婿,最终却只让大家看了许多青年才俊的画像,并无进一步的实质行动。

这显然是故意向世家重臣放出风声,让他们因为利益相关而生出紧迫恐慌与愤怒。

等到齐帝正式下令探讨、研判恒王的提议时,就一定会有人反对。

当然,恒王能与太子抗衡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接下来肯定还有动作。

“反正,你家朝堂上最大的两派彻底撕破脸,这是注定的。除了恒王,你是当前唯一有点气候的开府亲王,没可能继续置身事外。各方都会看你如何选择,甚至逼你站队。与其仓促被迫,不如主动抉择。”

关于这这一点,李凤鸣已经为萧明彻权衡过利弊。

“建议你尽快上奏,明确反对恒王提议。”

战开阳忙道:“若殿下上奏反对恒王,这不就旗帜鲜明地站到太子那边去了?万一最后是恒王胜,殿下岂不是很危险?”

“那就是运气不好,挨打也要站稳。等到下次有机会再反扑,”李凤鸣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世事无恒定,胜不必骄,败无需馁。相机而动、顺势而为,至于结果如何,多思无益。”

如今的局面,就好比两边打群架,萧明彻又好死不死被堵在正中间。

若不站队,立刻就会被两边一起往死里打,那还谈什么以后。

*****

饮下半盏酸梅汤后,萧明彻看向李凤鸣。

“你方才说,他俩这次,定会斗到其中一方彻底退出朝堂?”

李凤鸣点头:“对。谁输谁死。”

齐国这场政斗的胜负,将决定谁是最终不可撼动的那个继位者,也就决定了齐国接下来要走哪条路。

为保住胜利果实,严防对方死灰复燃、动摇国本,就算两位当事人本身并无残杀手足的决心,他们身后的人都不会放过输家的旗帜人物。

无论哪国,通往皇位的台阶上,都铺着华贵庄严的织金毯。

毯下不但是万重枯骨,更不乏同源手足的血。

最终的赢家定会要了输家的命,这说法于战开阳而言太过极端。“就算政见不同,毕竟也是血亲手足。皇子们不至于个个没人性吧?”

李凤鸣端起酸梅汤,眼帘半垂,笑而不语。

“世人都说天家无亲情,不是开玩笑的,”淳于黛无声长叹,“并非谁生来凉薄,可那至尊之位,本质就是个养蛊的盅。”

离权力越近的皇嗣,越难摆脱这个宿命。很残酷,很悲凉,却少有例外。

虽说萧明彻不受齐帝爱重,但他终究是个皇子。对于这种残酷,他比战开阳清醒多了。

“江山不止万斤担。若不是最终活下来的那个至强者,承不起国祚之重。”

李凤鸣饮汤的动作一顿:“那,你想过要担这重吗?”

萧明彻诧异看向她。

“若你肯向我和盘托出你手中都有哪些筹码,我可以为你谋条路,或许能让你快速崛起,成为贵国朝堂的第三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