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第3/3页)

梅尔辛现在明白了,信里藏着秘密,一个让高层人士惧怕的惊天大秘密。这个秘密保护了托马斯,不过他不得不躲进了一座修道院度过余生。

如果你听说我死了,托马斯对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梅尔辛说道,我希望你挖出这封信,把它交给一位教士。

现在,已是成人的梅尔辛举起了木锨,挖了起来。

他不敢肯定托马斯是否希望他这样做。这封被埋起的信,是防备托马斯死于非命的,却不是防备他在五十八岁上寿终正寝的。那么他是否还希望把信挖出来呢?梅尔辛不知道。他要在读过信后再决定怎么办。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迫切想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他记不大清楚把那个包埋在哪里了,第一次挖掘没有挖到。他才挖了十八英寸就知道挖错地方了:他能肯定当年那个坑只挖了一英尺深。他向左挪了几英寸,又挖了起来。

这回挖对了。

一英尺下,木锨触到了什么东西,不是土壤。那东西是软的,但不能弯曲。他把木锨扔到一边,用手指在坑里刨了起来。他摸到了一块年代久远、已经腐烂的皮子。他轻轻地拂去了上面的土,把那东西拾了起来。那正是多年前托马斯系在腰带上的皮包。

他在上衣上擦了擦沾满泥的双手,打开了包。

里面有一个用油布做的小包,依然完好无损。他松开了包上的拉绳,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卷成了卷、外面封着蜡的羊皮纸。

他想轻轻地打开纸卷,但手一碰到,蜡就碎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展开纸卷。纸卷完好无损:在土里整整埋了三十四年,真是不可思议。

他马上看出这不是正式文件,而是私人信件。他能分辨出那上面是一位有教养的贵族虽然潦草却很用心写就的笔迹,而不是教士工整的文书。

他读了起来。抬头是这样写的:

发自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二世,于巴克利堡;由他忠实的仆人托马斯·兰利大人亲手转交;致他心爱的长子爱德华;致以国王的祝福和父亲的慈爱。

梅尔辛顿时害怕起来。这是老国王致新国王的信。他拿着纸片的手颤抖了起来。他抬眼扫视了一遍四周的林木,仿佛有什么人躲在灌木丛中窥视着他。

我亲爱的儿子:你很快就会听说我死了。要知道那不是真的。

梅尔辛皱起了眉。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你的母后,我心爱的妻子,起了歹心,指使夏陵伯爵罗兰和他的儿子,派人来这里刺杀我。但是托马斯事先警告了我,刺客被杀死了。

这么说,托马斯不是刺客,而是国王的救星了。

你的母亲一次没能得手,肯定还会再派人来,因为只要我活着,她和她的奸夫就不得安宁。所以我和一名被杀死的刺客换了衣服。这个人和我身材相仿,面貌也大致相似。我买通了一些人,要他们坚称那就是我的尸体。你母亲看到尸体后会明白真相的,但她会将错就错,因为如果人们都以为我死了,就没人能打着我的旗号来反叛或对抗王权了。

梅尔辛大吃了一惊。全国的人都以为爱德华二世死了。整个欧洲都被骗了。

但他后来又会怎样呢?

我不告诉你我要去哪里,但我打算离开我的英格兰王国,再也不回来了。不过,我的儿子,但愿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托马斯为什么要把信埋起来,而不是送出去呢?因为他担心自己的性命,并把这封信视为保护自己的强大武器。一旦伊莎贝拉王后坚持伪称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她就得处理为数不多的那些了解真相的人。梅尔辛于是想起了在他还是个少年时,肯特伯爵因为坚称爱德华二世还活着,被控谋反而遭到斩首。

伊莎贝拉王后派人追杀托马斯。他们在王桥镇外抓住了他。但托马斯在时年十岁的拉尔夫帮助下,反倒杀死了他们。后来,托马斯一定威胁过要揭穿整个阴谋——而且他有证据,就是老国王的信。那天晚上,托马斯躺在王桥修道院的医院时,与王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王后的代理人——罗兰伯爵及其儿子——进行了谈判。他承诺保守秘密,条件是要接受他做一名修士。他在修道院里会感到安全——而且,为了防备王后在别人的劝诱下食言,他说信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一旦他死了就会暴露。于是王后不得不保证他的生存。

王桥修道院老副院长安东尼了解一些内情,他在临死时告诉了塞西莉亚嬷嬷。而当塞西莉亚嬷嬷也躺在了临终的病榻上时,她又向凯瑞丝透露了部分真相。梅尔辛心想,人们也许会把秘密保守上几十年,但在死到临头时,都会感到必须说出实情。凯瑞丝也看到了那份以接受托马斯做修士为条件将林恩田庄交给修道院的文件。梅尔辛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凯瑞丝对这份文件漫不经心的询问竟然引发了轩然大波。格利高里·朗费罗老爷竟然劝动拉尔夫闯进修道院,偷走了修女们的所有文件,期望找到那封信。

那么这片羊皮纸的杀伤力是否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了呢?伊莎贝拉很长寿,但她已经在三年前过世了。爱德华二世几乎可以肯定也死了——如果他还活着,他现在得有七十七岁了。当世人都以为他父亲死了,老国王却还活着,爱德华三世会害怕这一真相揭露吗?他如今已是位不可一世的君王,没人能对他构成重大威胁,但他会因此而感到巨大的尴尬和羞耻。

那么梅尔辛该怎么办呢?

他原地不动,在森林中繁盛的野花碧草中伫立了良久。最终他卷起了那片纸,把它放回包中,又把包塞进了旧皮囊里。

他把皮囊放回了坑中,重新埋了起来,又把自己起初挖错的那个坑也填满了土。他把两个坑上的土都抚平了,又从灌木上扯下了些叶子,散布在橡树前。他后退几步,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活计,感到很满意:如果只是不经意地瞟上一眼,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人挖过坑。

接着他转身离开了空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