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第2/3页)

格温达笑了笑。她不介意儿子有秘密,只要他愿意告诉妈妈。“说吧。”

“我恋爱了。”

“太好了!”她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面颊,“我真为你高兴。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很美。”

在看到茜草之前,格温达一直在猜想戴夫可能是在与邻村的姑娘约会。她的直觉是正确的。“我早就有感觉。”她说。

“是吗?”他似乎有些不安。

“别担心,没有出任何岔子。我只是觉得你在和什么人约会。”

“我们一起去了我种茜草的那片空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从那样的地方开始的。”

“你们交往了多久了?”

“一年多了。”

“那么,是当真的。”

“我要娶她。”

“我很高兴。”她慈爱地望着他,“你才二十岁,不过,如果找到了合适的人,这年龄也够了。”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

“她是哪个村的?”

“就是咱们村,韦格利。”

“哦?”格温达吃了一惊。她想不出本村有什么合适的姑娘。“是谁?”

“妈妈,就是阿玛贝尔。”

“不行!”

“别喊。”

“安妮特的女儿不行!”

“你不要发怒嘛。”

“不要发怒!”格温达竭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震惊。她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听着,”她说,“我们和那家人不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安妮特那头母牛伤透了你父亲的心,后来也一直不让他消停。”

“我很抱歉,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是——安妮特仍然不放过任何机会对你父亲卖弄风情!”

“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格温达站起身来,她缝补的袜子和针线从腿上滑到了地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要那条母狗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我的孙子是她的外孙。她可以随随便便进出我们家,用她的妖气来愚弄你父亲,然后再嘲笑我。”

“我又不是要娶安妮特。”

“阿玛贝尔也不是什么好货。瞧她那德性——跟她母亲一个样儿。”

“她不是,实际上——”

“你不能那样做!我绝对不允许!”

“你不能不允许,妈妈。”

“哦,我当然能——你还太小。”

“我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大的。”

伍尔夫里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们都在嚷嚷什么?”

“戴夫说他想娶安妮特的女儿——但我不会允许的。”格温达的声音不断升高,终于尖叫起来,“决不!决不!决不!”

拉尔夫伯爵让内森总管大吃了一惊,他说他要亲自去看看戴夫种的那种奇异的作物。内森是在到伯爵城堡例行公干时,顺口提起这件事的。未经准许在森林里开垦一小块地是极其轻微的违法行为,通常都是罚款了事。内森是个粗人,平素只对贿赂、佣金之类感兴趣,拉尔夫对格温达一家成见极深:他痛恨伍尔夫里克,对格温达居心不良,而现在又暴露出他是萨姆生父的可能,内森却丝毫没注意到。所以当拉尔夫说等他下次去韦格利一带,要亲眼去看看那作物时,内森吓了一跳。

从复活节到圣灵降临节之间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拉尔夫带着阿兰·弗恩希尔一起骑马从伯爵城堡前往韦格利村。他们来到那个作为领主宅第的小木屋时,看到了女管家维拉,她已经弓腰驼背,鬓发斑白,但仍在忙前忙后。他们命令她准备午饭,然后就找到内森,跟着他进了森林。

拉尔夫认出了这种植物。他不是农民,但能分辨出不同灌木间的差别,他在行军作战途中看到过不少不是英格兰原产的农作物。他从马鞍上弯下腰来,拔起了一把。“这是茜草,”他说,“我在佛兰德斯见过,长成后能制作成同名的红色染料。”

内森说:“他跟我说这叫沼地草,是治气胸的。”

“我相信这的确也是药材,但人们种它可不是为了这个。他的罚金会是多少?”

“通常都是一先令。”

“那远远不够。”

内森的神情紧张了起来。“规矩一坏,竟然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来,爵爷,我……”

“没关系。”拉尔夫说。他一踢马肚,马小跑着穿过空地中央,践踏着灌木。“来吧,阿兰。”他叫了一声。阿兰也模仿着他。俩人策马兜着小圈慢跑着,踏平了地上的作物。没过一会儿,全部的灌木就都被摧毁了。

拉尔夫能看出,即便这些都是非法种植的作物,内森仍然为它们的被毁而感到惊骇。农民最见不得农作物被糟蹋。拉尔夫从法国学到,打击敌国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即将收割的庄稼在地里烧掉。

“这就行了。”他说。他很快就变得烦躁起来。他为戴夫无视领主,擅自种植这些作物而感到气愤,但这并不是他来韦格利的主要原因。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再看看萨姆。

他们骑马回村时,他扫视着田野,寻找着一个长着浓密黑发的高个儿小伙子。由于萨姆身材高大,在一群驼背扛着木锨的发育不良的农奴中会非常惹眼的。他远远地看见了他,在“溪地”。他收住了缰绳,目光越过狂风劲吹的田野,凝视着这个长到了二十二岁他却从不知道的儿子。

萨姆和那个他以为是他父亲的人——伍尔夫里克——一起用一张马拉的轻犁犁着地。他们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不时地停下来调整着马具。当他们俩人在一起时,很容易看出他们的差异。伍尔夫里克的头发是黄褐色的,萨姆却是黑色的;伍尔夫里克的身子横竖一般粗,像头牛,萨姆肩膀很宽,但有些含胸,像匹马;伍尔夫里克的动作又慢又小心,萨姆则又快又优雅。

看着一个陌生人,心里却想着这是我的儿子,这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感觉。拉尔夫自信绝无妇人之仁。如果同情或悔恨之类的情感能影响他,他也就没有今天了。然而发现了萨姆却似乎要让他丧失男人气概。

他强迫自己离开,策马慢跑着回到村里,然而他又一次屈从了自己的好奇心和感情,派内森去找萨姆,把他带到领主宅第来。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拿这孩子怎么样:和他聊天,挑逗他,邀他共进午餐,还是别的?他本该想到格温达是不会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的。她和内森、萨姆一起来了,伍尔夫里克和戴夫也跟着他们进来了。“你想要我儿子干什么?”格温达质问道。她的语气就好像拉尔夫并非她的领主,而是和她地位相当似的。

拉尔夫并没有事先考虑过,便说道:“萨姆可不是生就要做一个锄地的农奴的。”他看到阿兰·弗恩希尔吃惊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