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第2/3页)

拉尔夫看得出,她恼火了,但依旧在克制,不过充满了蔑视。“明智”一词有一种讽刺意味。

“在正常时期,你或许是对的,但这是特别的年头,”格利高里回答说,“通常,当国王环顾周围,想找一个人做合格的伯爵时,他会看到十几个聪明、强壮、精力充沛的人,忠于他,而且迫切地尽其所能为他效忠,他可以信心十足地任命任何一个。但如今,由于这么多最优秀的男人被瘟疫击倒,而国王如同在黄昏时分才去集市的主妇——只好剩下什么要什么了。”

拉尔夫看出了论据之有力,但同时也感到受辱。然而他装作没有理会。

菲莉帕换了方法。她挥手招呼一个女仆进前,吩咐道:“给我们拿一罐上好的加斯科涅葡萄酒来,请吧。格利高里爵士要在这里用餐,所以我们要准备些应时的羊肉,加大蒜和迷迭香一起做。”

“是,夫人。”

格利高里说:“你太周到了,伯爵夫人。”

菲莉帕不会卖俏。要她假装只是要殷勤待客,而非别有用心,简直是太难了。她回过头来马上重拾话题。“格利高里爵士,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心,我的灵魂,和我的全部自己都反对嫁给拉尔夫·菲茨杰拉德爵士的前景。”

“可是为什么呢?”格利高里说,“他是和别人一样的男人啊。”

“不,他不是。”她说。

他们谈论着拉尔夫,仿佛他并不在场似的,这使他深感受辱。但菲莉帕已经不顾一切了,想说什么都口无遮拦;而他也好奇地想听一听,到底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讨她如此厌恶。

她停顿下来,整理一下思绪。“若是我使用强奸犯、用刑人、杀人犯……这些字眼可能过于抽象。”

拉尔夫大惊失色。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那样的人。当然,他在为国王服役时曾经动刑折磨过人,他也曾强奸过安妮特,在他当强盗时,还杀过好些个男男女女,乃至儿童……至少,他安慰自己,菲莉帕看来并没猜到,他就是那个杀害了他自己妻子蒂莉的蒙面人。

菲莉帕说了下去:“人类内心里有一种东西阻止他们做出这种行径。感受他人的痛苦,是一种能力……不,是一种必需。这是发自内心的。你,格利高里爵士,不会强奸一个妇女,因为你会感受她的悲苦和凄绝,你会和她一同难过,这会迫使你手下留情。你,出于同样的原因,也不会去折磨或谋杀他人。一个没有心肝去感受他人痛苦的人不是人,哪怕他能用两腿直立行走和开口讲英语。”她俯身问前,压低了声音,但即便如此,拉尔夫依旧听得一清二楚。“我是不会和一个动物睡在一张床上的。”

拉尔夫脱口叫道:“我不是动物!”

他指望格利高里会支持他。相反,格利高里似乎让步了。“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菲莉帕女士?”

拉尔夫大吃一惊。格利高里难道打算就这样让事情过去了,哪怕有一半要当真呢?

菲莉帕对格利高里说:“我需要你回到国王那里,告诉他,我是他忠顺的臣民,而且我渴望得到他的眷顾,但我不能嫁给拉尔夫,哪怕天使长加百列命令我。”

“我明白了。”格利高里站起身,“我们不留下用膳了。”

就这么完啦?拉尔夫还等着格利高里拿出他的惊人的秘密武器,某种无法抗拒的诱饵或恐吓。难道这位机灵的朝廷律师当真有愧于他那昂贵的锦缎衣袍了吗?

菲莉帕同样惊讶地发现,这场争论竟然戛然而止了。

格利高里向门口走去,拉尔夫无可奈何地只好跟着。菲莉帕和奥狄拉目送着他们两个,不知对这样冷漠的离去该当如何。女侍臣们哑口无言。

菲莉帕说:“请你求国王开恩。”

“他会的,女士,”格利高里说,“他全权地要我告诉你这些,因为你太执拗了,他不会强迫你嫁给一个你讨厌的男人的。”

“谢谢你!”她说,“你救了我一命。”

拉尔夫要开口抗辩。他是得到承诺的!他犯下亵渎和谋杀的罪行才获此奖赏的。总不致现在就剥夺掉吧?

但格利高里先说话了。“要不,”他说,“按照国王的旨意,就让拉尔夫娶你的女儿。”他顿了顿,手指着站在母亲旁边的身材高挑的十五岁姑娘。“奥狄拉。”他说,似乎还有必要再强调一下他所说的是谁。

菲莉帕喘着气,奥狄拉尖叫出来。

格利高里鞠了一躬。“再见,二位。”

菲莉帕高喊:“等等!”

格利高里置若罔闻,拔腿走了出去。

拉尔夫不知所措地跟在后边。

格温达醒来时浑身困乏。这是收获时节,在这漫长的八月的白昼里,她把每一个小时都花在地里了。伍尔夫里克从日出到天黑,整天不知疲倦地挥动镰刀,割下庄稼。格温达的活计是捆扎。一整天里,她都得弓腰驼背地收集割下的庄稼,弯腰去收,弯腰去收,直到背疼得冒火。到天黑得看不见的时候,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就倒在了床上,顾不上做饭,让他们父子仨在食橱里找到什么吃什么吧。

伍尔夫里克天刚亮就醒了,他的动静惊动了格温达的酣睡。她挣扎着下了地。他们都需要好好吃一顿早饭,她把冷羊肉、面包、黄油和啤酒摆到桌上。十岁的萨姆起来了,但只有八岁的大卫,还得叫醒,拉他下床。

“这块地从来没有夫妻二人耕种的。”他们边吃,格温达边发着牢骚。

伍尔夫里克却态度乐观。“桥塌的那年,你我就是靠咱俩自己把庄稼收回来的。”他兴致勃勃地说。

“当时年轻,要比现在小十二岁呢。”

“可你现在更漂亮了。”

她没心情调笑。“就在你父亲和兄弟都活着的时候,你们还在收获季节雇工呢。”

“算啦。这是咱们自己的地,我们自种自收,自己获益,用不着干一天活一个便士的小钱了。我们干得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么,是吧?”

“我一直想要独立和自给自足,不知你是不是这意思。”她走到门口,“刮的是西风,天上有一些云。”

伍尔夫里克面带忧容。“我们需要两三天之内别下雨。”

“我看会吧。来,小子们,该下地啦。你们可以走着吃嘛。”她把面包和肉捆进一只口袋做他们的午饭,这时,内森总管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门。“噢,别!”她说,“今天不行——我们差不多可以把我们的庄稼收完了!”

“老爷也有庄稼要收嘛。”总管说。

跟在内森身后进来的是他十岁的儿子乔纳森,大家都叫他乔诺,他一进门就对着萨姆做起鬼脸。